夏和易目瞪口呆,隻差沒炸了廟一蹦而起然後狠狠揪著他的衣領放聲質問他“您看我像傻子嗎!”
她一直都承認的,她的確算不上聰穎睿智,心眼子不比那些蓮蓬成精的。但皇帝張口就來,騙她騙到這個份上,也未免太離譜了些,耍猴都不帶這麼耍的,就算把她當真傻子也不能如此蒙蔽吧?真當她沒長腦子嗎?在他眼裏,她脖子上頭頂的是一瓣兒瓜瓤嗎?
可氣,太可氣了!而且還很可惜,她麵對的是天威凜凜,沒法質問、沒法罵人、沒法把騙人的狗腦子給揍出來,總之就是無言以對。
然後見騙完人的狗腦子氣定神閑地在桌邊坐了下來,端起了茶盞,悠哉哉刮了刮杯蓋,慢條斯理品起了茶。
瞧那模樣,是篤定她會熱淚盈眶,哭著喊著上鬼當答應他罷?
實在是不可思議,難道皇帝在朝上,麵對那些年歲大他好幾輪的老奸巨猾的朝臣們,也是就這樣隨隨便便糊弄事兒的嗎?他就靠這種八歲孩子都能看穿的把戲成功禦下的嗎?偷偷說句大不敬的實心話,要真是如此,沒改朝換代都是奇跡,為什麼外頭還總說他是百年難遇的賢明君主?這賢嗎?明嗎?別不是二愣子轉世吧!
在心裏悄悄罵罵咧咧完了,夏和易冷靜下來認真想一想,覺得不會是那樣的,應該還是萬歲爺認為她是個不值一提的小芝麻,估摸著小芝麻的腦子肯定也隻有那麼一丁點兒,所以隨口謅謅打發她,連謊言都懶得編圓乎了。
好好的皇帝不做,順風順水的,無端端降封當藩王?
媽呀,鬼都不會信哪!
屋外雨下得那樣大,碩大的雨滴砸在房簷上,劈裏啪啦地響。夏和易真想不顧一切地把他推出門去淋一淋,再往他腦袋上撒點黃土,讓這位天下盡在我手心的大爺嚐一嚐什麼叫世道之多艱。
但是不行。
他是皇帝,是萬乘之尊,隻聽說過“欺君之罪”,有誰聽說過“君欺之罪”嗎?君主願意花心思欺騙你,是瞧得上你,你得感恩戴德,得磕頭謝恩,千恩萬謝主子把你放眼眶兒裏了。
關鍵那位說了不堪一擊謊話的人,這時候還沒點兒會被拆穿的羞愧自覺,居然還好意思蹙了眉從茶盞上看過來,“朕問你話,你在地上瞎蛄蛹1什麼呢?”
夏和易都氣得快要打顫兒了,還是不能上手揍他,也不能在明麵兒上揭穿他那簡陋的騙局,憋得心口那個疼啊,一抽一抽的。
結果繞來繞去,還是得把責任攬到自個兒身上,說她不願意嫁,她萬死,是她福薄擔不起賞識,是她配不上他高貴的拙劣謊言。
但是原因需得好好斟酌,上回進宮時才坦誠了對武寧王無意,但現在也不能提及威武將軍家的五爺,誰敢跟皇帝直說“我不願意跟您,是因為我瞧不中您,您的臣子比您好千百倍”啊?那不是禍害了人家五爺嗎。
唉,那就還是說武寧王吧,料想能做的皇帝的人,還是稍微有點肚量的,總不至於為了這點麵子就打殺了親哥哥。幸好她是待嫁的年輕姑娘,朝秦暮楚什麼的,傳出去雖然對名聲不太好,還算是有點兒資本。
皇帝的眉心越皺越緊,耐煩心耗盡了,“耷拉個腦袋念什麼秧兒呢?說話。”
夏和易萬念俱灰地埋下去,每個字都吐得毫無生氣,“回萬歲爺,臣女傾心武寧王,此生非武寧王不嫁,求萬歲爺成全。”
人聲立刻沉下去了,襯得雨聲愈加大起來,打在院裏的寬葉上,每個“劈啪”聲都驚得心魂一顫。
夏和易依舊跪著,沒抬頭瞧不見皇帝的表情,隻模糊看見他死死握著白玉茶盞的手,原本修長分明的漂亮手指,現在手指頭攥得都快跟杯壁一個顏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