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躺在床上的裴聲徹底閉上眼,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腦袋陷進枕頭,聲音微弱:“夏之旬,是你那天絮絮叨叨跟我說要為自己著想。”他頓了頓,“我現在很困,所以拒絕回答你的問題,想睡覺。”
傷春悲秋的夏之旬聞言心中一跳,又重新抬起頭,視線移到裴聲身上。
裴聲躺好的樣子溫順,稍微偏著腦袋,幾縷滑落的發絲遮住眼睫,呼吸很輕,看起來乖巧無比。
如果他沒有自作多情,所謂的“那天”,應當是他試圖教會裴聲學會拒絕的那個傍晚。
那次夏之旬在悶熱中嘮叨了好多話,雖然期盼能引來一些正麵反饋,但後來又覺得自己小題大做,害怕裴聲嫌棄他婆婆媽媽多管閑事。
可裴聲居然聽進去了。
盡管有逃避作答的嫌疑,但總歸,裴聲記得他的話。
想通這層,夏之旬那點不豫和傷感頃刻煙消雲散,從幾經巨變的心情中緩緩咂摸出一絲成就感。
這種成就感類似於夏之秋小時候喜歡的那種角色養成小遊戲。
玩家必須堅持不懈地用各種方式培養出遊戲角色的某種屬性,然後才可以在副本劇情裏得到增益。
夏之旬想象出一個簡陋的遊戲界麵。
作為遊戲主角的裴聲此刻正在睡眠,點開他的屬性麵板的時候,“缺心眼兒”和“傻好人”兩個滿格值開始降低。
孺子可教嘛。
夏之旬欣慰地給進步了的裴聲掖了掖被子,放輕腳步出去,帶上了病房的門。
季微渺去走報銷流程,門外剩馬友一個人在看走廊上張貼的防癌展板,看見夏之旬出來,立刻攔下他開始盤問。
“夏同學,哦不,夏學弟,你是不是在追求我們裴聲?”
“是。”夏之旬言簡意賅,對於“我們”這個前綴有些不滿。
他再次感受到馬友的敵意,自然也有些想回懟的意思。
“造孽啊。”馬友聞言重重歎息,搖晃腦袋,“不瞞你說,學弟,你以前的那些花邊新聞實在是太有衝擊力,我老早就給裴聲看過了,他應該全都知道。”
“什麼花邊新聞?”夏之旬蹙起兩道鋒利的眉看馬友,不再掩飾自己的不爽,“你又為什麼會去看我的消息?”
馬友不好意思提他曾經牽錯的紅線,隻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就說你總是冷暴力分手,沒定性之類的…”話說到一半,他被眼前人的氣勢壓了半頭,聲音漸弱。
夏之旬明白了。
裴聲這是還有個負責把關的熱心朋友。
得,拖這位熱心朋友的福,裴聲目前給他打的標簽除了“迷途知返的變態”,“混日子的有富二代”之外,大概還得加上“沒定性的渣男”。
怪不得上次裴聲會問起他是怎麼追女孩的。
他無奈地張開手掌掐太陽穴。
天地良心,他其實不怕裴聲了解他的過去,隻怕他根本沒興趣了解。
夏之旬懶得和馬友坦白他自己也才剛剛厘清的心情,冷著臉說感情這件事因人而異,過去不能代表未來,而他現在真的很認真。
“學長,如果你是裴聲的朋友,請不要過多幹涉他的選擇,除非他找你尋求幫助。”
他認真說話的時候有股不一樣的氣質,冷峻堅毅,不再漫不經心。
馬友被一席話和陡然轉變的氣氛震懾住,訕訕地點頭,在夏之旬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走廊拐角時才慌張跑過去開口:“誒,那你對他好點,裴聲挺不容易的。”
裴聲睡著之後做了個夢。
他夢見自己在一艘即將在風暴中傾覆的船上,船上所有人都逃走了,塞滿了一個小小的救生艇,隻剩下他自己孤零零扒著桅杆目送他們漸遠。
有個陰森聲音讓他放手,反正活著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就這麼死了。
他想了想,覺得確實是這麼回事兒,被那道惡魔一樣的聲音蠱惑著鬆開手,嘩啦一聲墜入深不見底的幽藍海底,在不斷灌入的海水和逐漸增加的氣壓的雙重折磨下一命嗚呼。
然後他變成了一個遊魂。
張清暉給他辦了一場小型追悼會,幾個低著頭啜泣的人帶著白色雛菊來參加,聽張清暉肅穆地念追悼詞。
裴聲飄在自己那塊小墓碑的上方,仔細辨認來的人都是誰,然後發現裏麵根本沒有夏之旬的影子,未免有些生氣。
不是還在追他嗎,連葬禮都不來。
離譜的夢進行到尾聲,場景化成作濃霧,裴聲被一道關門的聲音喚醒,瞧見夏之旬拎著打包好的晚餐從外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