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杏花當然不識字,甚至她都不認識幾個識字的人,她隻隱約知道識字是件好事兒,有多好她也想象不出來。
她並不好高騖遠:“娘,我隻盼著以後小魚識幾個字,以後就是去鎮上找工,也能比別人好找。”
她實在太明白沒門手藝又不識字就隻能去當苦力,她不想小魚以後跟他們一樣看天吃飯,也不想小魚去當苦力,至於小魚以後去幹啥,羅杏花還沒想好。
如果她的小魚去識字,就是開了個口子,以後二房三房生的孩子也要去識字,識字是件費錢的事兒,她怕婆母不同意。
所以她掏出了自己攢的錢,有婆母給的壓歲錢,有她的獎金,有她賣菜的錢,還有賣掉回娘家的年禮錢,都是她留著給小魚識字用的。
李稔沒想到羅杏花這樣一個摳搜鬼,舍得把家底都掏出來給她兒子識字用,這不由得讓她高看了羅杏花一眼:“公中出一半,你們自己出一半,識字是個好事兒,以後咱家買地買鋪子也得有個識字的把把關,省得咱們被騙了還傻乎乎幫別人數錢。”
這個年代讀書是件費錢的事兒,家裏養個讀書人,全家都得勒緊褲腰帶,但是讀書不管在什麼時代,都是件最好的投資。
——!再說家裏一群文盲,扛不住啊!
羅杏花仿佛受到了鼓舞,隨即又帶著一絲小心翼翼,最後化作了一句:“娘,那趕明兒你能跟俺們一起去送小魚去夫子家嗎?”
婆母自從大病一場以後,主意正得不行能帶著二虎去酒樓談生意,婆母啥都不怕啊!!
李稔看著羅杏花眼裏的期待和膽怯,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輩,純樸的農民,麵對文化的敬仰,以及掩飾不住的自卑,天不怕地不怕的羅杏花在知識這座她不曾攀登過的大山麵前,露怯了。
“行啊,你去打聽打聽需要置辦什麼拜師禮,明天咱們就去。”
“這些都交給我!”羅杏花藏不住的喜悅,她去往菜園子,告訴了自家兒子這個好消息。
四歲的小魚並不知道讀書有多大的好處,羅杏花自己尚且不是很懂,跟四歲的兒子更是解釋不清楚。
她想到了婆母的話:“識字可以不被騙,以後你識字了別人就騙不了咱家了!”
小魚問:“娘?有人要騙你?我識字了就能認出來誰要騙你?”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對。”
小魚想了一下才道:“好罷,我會認出那個騙子,不讓人騙娘。”
…
村裏教書的夫子,是個六十多歲的老童生,聽說考了幾十年了,考到四十幾才收了心教書,這也是羅杏花怕婆母不願意讓小魚讀書的原因之一,有些人讀書讀太久了,一輩子都沒掙什麼錢,全靠家裏養活。
羅杏花沒那麼大的誌向,她就想她兒子識字。
蒙學啟蒙和真正的讀書人拜師還是有所區別的,至少羅杏花打聽到的,都是些實在的,劉夫子收學生,除了每年二兩銀子,剛進學的學生還要給五斤的豬肉,其他的看著給就行。
羅杏花和大虎兩口子一大早就穿上自己最體麵的衣裳,帶上五斤豬肉和一壇五斤的桂花酒釀,帶著小魚,跟在李稔後頭,往村頭的劉夫子家去了。
劉夫子家並沒有大瓦房,他一家老小前頭幾十年都勒緊褲腰帶供他讀書,如今劉夫子一年統共十幾個學生,也能有二十幾兩,但是他兒子都大了,娶妻生子再生孫,哪樣都要錢,這些年沒攢下多少錢來。
但是村裏的人絲毫不懷疑,劉夫子家是下一個起瓦房的人家,他家兒子們都成家了,單單劉夫子一年就賺二十幾兩,加上他家種地,不過一兩年的功夫,就能起大房子了。
讀書費錢,讀書也賺錢,所以劉夫子那才會有人家送孩子去識字,讀書虧不虧本,各人心中自有衡量。
羅杏花看著劉夫子家特地整理出來當課堂的東屋,是舊房子,比隔壁的鍾家差遠了,但是那是讀書的地方!
頓時那個屋子在羅杏花眼裏就渡了一層光,一想到她兒子小魚以後會在裏有一個位子,她就笑了,是那種拘謹又神往的笑。
送到劉夫子這識字的,少有醉心科舉的,送孩子來識字的家長的打算差不多一樣,多是為了以後去鎮上謀份體麵活計。
所以劉夫子這也不是一整天上課,每日隻有上午上學,下午不上,每旬放一天假,農忙和逢年過節也要放假。
小魚不懂太多,但是一聽下午不用來,下午他就可以接著捉蟲喂雞,高興起來,他笑嘻嘻跟他娘告別,跟著夫子進去東屋識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