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有人在這裏種樹。
書裏賈芸和王熙鳳討來的就是大觀園裏種樹的活。
賈芸,芸哥兒!
紅玉的思緒擰成一團亂麻,她辨不出剛過被人喊作芸哥兒的是不是她小時候認識的那個芸哥兒。
卜氏母子二人搬走之後,紅玉就完全失了芸哥兒的音信,她曾去問過新搬來的鄰居知不知道卜氏母子搬到哪裏去了,結果鄰居是從一對夫妻手裏買下的院子連這裏曾是屬於一對母子都不知道。
紅玉又去了芸哥兒從前所在的學塾,得到的消息是芸哥兒已經退了學,如此她隻得作罷,隻能在等芸哥兒什麼時候得了空來找她,可這個人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再沒回來過。
手帕!對了手帕!
紅玉突然想起來芸哥兒為了幫母親做活,學著繡的那隻手帕,種樹的都是外男,在大觀園裏紅玉是不能穿過幃幙進去自己確認的,但芸哥兒可以出來。
紅玉的活兒都在清早做完,院裏基本不會再叫她,所以她幹脆直接回了家裏,找那條被繡成"小狗吃草"的玉兔白蘭。
等她找到東西再折回來半個時辰的功夫已經過去,溪邊也起了架勢開始幹活。
紅玉順著幃幙找到一塊撐得比較鬆的地方從底下把那塊手帕塞了進去。
她開始陷入了焦灼的等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焦灼什麼。
但她等待的東西還是準時到來了。
賈芸。
來拜訪賈寶玉的賈芸。
從那雙一直在打量她的不確信的眼睛裏,紅玉確信,自己小時候認識的那個芸哥兒就是現在的賈芸。
那種冥冥中的注定變成恐怖,將紅玉慣倒在一片無力掙脫的泥沼裏。
她以為自己一直切切實實地在活著,以為自己並不是什麼木偶劇中的角色,可今天她才發現原來她所以為的自由生長其實全部都落在了既定的軌道裏。
紅玉為賈家倒台之後的未來做了很多準備,這準備包括西門外的二十多畝林場花田、兩間正在收租的鋪麵和她正在搗鼓的胭脂香粉。
土地和鋪麵讓紅玉每年都能收到百來兩的租金,雖然距離目標還有很遠,但紅玉很知足,因為她相信未來會越來越好。
賈赦花八百兩買一個妾,那她隻要攢夠三千兩就能保證到時候就算她們一家子都被賣,她也能將自己、佳蕙還有父母贖回來。
可如果那個未來是注定了的呢?那個未來注定在紅樓夢遺失的後二十回裏,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改變呢?
紅玉煩得想把自己的腦袋丟掉。
可這份煩惱並沒有跟隨她很久,因為她意識到歸根結底被抄的是賈家不是她家,就算真的有命中注定她的那份未來也是光明的,甚至她可以什麼都不做就得到這份光明的未來,她可以利用自己命中注定的安全無虞拽住所有她在意的人。
但如果能早作準備更好。
想明白這一點之後紅玉設法叫了賈芸出來。
大觀園很大,有的是僻靜的地方,紅玉挑了兩人都方便到的地方會麵
來賈府之前賈芸就想過來這裏或許會遇見紅玉,沒想到是紅玉先遇見了他,此刻他還沉浸在找到舊時夥伴的快樂裏。
賈芸並不是故意和紅玉斷了聯係,當年他的母親托舅舅幫忙賣房換了五間鋪麵,找到租戶以後,舅舅以母親是個女人不方便出麵、賈芸太過年幼租不能震住租戶為由代替母子二人出麵收租。
母親答應,卻沒想到舅舅直接以幫他們保存的名義扣下了全部租金,賈芸去要過錢,可十次隻勉強要到一次,沒辦法他隻能離開學塾設法做生意,可又因為沒有經驗被朋友騙光了所有積蓄。
這些年他和母親一直都陷在生存堪憂的境地裏,他的所有時間都拿來為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奔忙,根本無暇顧及旁的。
賈芸想和紅玉解釋自己為什麼沒有來,沒想到紅玉先開了口,“你能幫我個忙麼?”
“什麼忙?”
“去我家提親。”紅玉知道賈芸是自己未來的隊友,她是因為賈芸才安全無虞的,那不如讓這件事情早點發生。
為了攔住那個脫口而出的好字賈芸差點咬斷了自己的舌頭,“為什麼?你要幹什麼?”
雖然分離了很久,但畢竟在最開始的年歲裏賈芸和紅玉是一起長大的,他了解她,不論內容再怎麼像是剖白,她既然說幫個忙,那就一定隻是找他‘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