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第12章(2 / 2)

王熙鳳此時早被王夫人扶起來坐在了身邊的椅子上,把焦家的不速之客打發走,賈母便問起了王熙鳳來,"鳳丫頭生我的氣了嗎?"

王熙鳳在老太太麵前承奉的不多,但十分清楚老太太脾氣,知道機會難得便全心全意地委屈了起來,別過臉也不看賈母道,"孫兒不敢生老祖宗的氣。"

賈母知道王熙鳳的小心思,便也縱著她笑道,"我知道這事是委屈了你了,我叫你姑母替我陪個不是,可別惱了好不好。"

王夫人聽到話便將王熙鳳拉到懷裏滿頭滿臉摩挲著,笑道,"我替老祖宗給你賠個不是,你可別再使小性兒了啊,去給老祖宗敬杯茶這事就算過去了。"

王熙鳳聽這話乖順地點頭,拿茶去敬,可眼裏的淚卻噗嚕嚕地滾下來,拿帕子擦在臉上擦出一片空白卻頃刻間又被填滿。

賈母見她委屈成這個樣子便立即招呼道,"好孩子到這邊來。"

王熙鳳過去被拉到賈母身邊的炕上坐下,她此刻的哭沒有聲音,委屈卻衝了破皮膚,叫她眼角鼻尖抹了層胭脂一樣的好看,賈母看她哭得可憐又可愛,一邊抹了她臉上的眼淚一邊說道,"這事原是我給了你委屈受,我在這兒當這大家的麵給你賠個不是,你要是願意原諒我這個老人家,就不哭了啊?"

王熙鳳這才點頭收了眼淚,自委屈裏打撈出一個明豔的笑來,她先是因為強行要笑咳了一聲,然後帶著濃重的鼻音道,"老祖宗快別折煞我,我可不是在哭,不過叫花子掉眼淚——窮的罷了,早知道老祖宗一打發人就打發百多兩,我才不為了那三兩五錢的銀子跟人動幹戈,每日到老祖宗跟前守著不什麼都有了。"

一席話說得屋裏眾人又都笑起來,賈母也笑道,"這是哪裏來的破落戶,才百多兩銀子就被招得這樣,拿眼淚招得我五髒都快碎了還不算完,這會兒又拿我打起趣來。"

王夫人也跟著湊趣,"這小破落戶是個見識短的,要不是老祖宗拽著她,現在怕是立馬就要拿個掃帚來在老祖宗屋裏的地縫子裏掃一掃,看能不能撿個漏。"

被人提及小時候的傻事王熙鳳驟然紅了臉,"這地縫子裏可沒漏撿,姑媽快別打趣我。"

賈母見王熙鳳這般害羞忙問王夫人是怎麼回事。

王夫人笑道,"這猴六七歲時偶然在我屋裏撿著一粒銀子碎角,之後竟然每日都特特地跑來給我掃了小半年的地,剛說老祖宗這地縫子沒漏子可撿,想來是一進門就拿眼睛全掃過了。"

賈母被引得笑出眼淚來,站在她身後的小丫頭也一邊笑個不停一邊給老太太捶背,"怪道說每日除了請安再不來呢,原來是我這地縫子裏沒碎銀子給你撿,"賈母一麵把王熙鳳拉到懷裏摩挲撫弄,一麵按了身後小丫頭的手說,"去,剪些碎銀子來,以後每日在這地縫子裏擱一粒,叫你們奶奶惦記著來掃。"

屋子裏的人笑作一團,王熙鳳亦在賈母懷裏笑得搖搖晃晃,她從賈母懷中抬頭,眼睛卻正好與人群中的紅玉撞在一處,小小的丫頭也在笑著,那笑把附和的假笑區別開,把助興的傻笑區別開,甚至把那些單純因為覺得有趣而笑的真笑也通通區別開。

那是你開心所以我也跟著開心的笑,是真心實意卻又根本不知所起的笑,是有個叫王熙鳳的人在笑所以沒頭沒腦也想要跟著的笑。

之後的日子裏紅玉時常會想起的卻不是這一段笑,而是更往前一點她與王熙鳳一同跪在那裏時的樣子——屋裏高朋滿座,兩人心意相通,她們跪在那像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演繹了一場隻有自己知道的盲婚啞嫁。

幸好心思找不來人證,否則紅玉就會知道自己跪在那時候其實根本沒有什麼人跟她心意相通,她跪下來的時候,旁邊人想的全是回頭要怎麼搓磨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犢子。

應賈母要求王熙鳳之後每日都要去賈母跟前承奉一會兒,卻沒想著她話多腦子快每每去了都逗得一屋的人都十分開懷,弄得賈母先離不開她起來,連王夫人也要向後退上一射之地。

而因為焦老嬤嬤告狀的事情,王熙鳳那副識大體、顧大局的委屈模樣也深深地印刻在了賈母心裏,王夫人趁此機會把整個內宅的管家事宜全部交給了王熙鳳打理,自己終於隻需要操心對外的那一攤子夫人社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