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紅玉頓時閉上嘴巴,偃了旗息了鼓。
紅玉其實一直奇怪王熙鳳有能耐有手段,不過是給王夫人搭把手協理榮國府而已,怎麼就用得著自己的母親幫忙。
剛剛聽了母親的一席話,她才有些明白了,這些主子們金尊玉貴的生活其實是被架空在寧國府三百四十丁、一千二百人的供養之上的。
府裏的丫鬟仆婦、男仆小廝們就像是一組組手腳架,支撐起了主子們的衣食行止,同時他們也將那些不想叫主人看見的東西推開,不想讓主人聽見的聲音捂死,將侯府生活同構築現實世界的柴米油鹽相割離。
在這些丫鬟仆婦、男仆小廝構築的物質世界裏,一百個雞蛋要花三兩銀,十石的糧食得用三十日,過冬的炭火得撥三千斤。
而這個物質世界之下的現實裏,賬簿上三十文一個的雞蛋在市場上隻要三文錢,十石的糧食有一半都"用不上",三千斤的炭火每一斤都燒不透。
王熙鳳有手段、有能力,她不怕得罪人也敢於製裁人,可身在這樣一個體係架構裏她患上了先天性的眼疾與耳疾,她知道這個疾病的存在,但她並不知道自己病的有多重。
所以她需要有人幫她把那些看不見的東西拉到眼皮子底下來,幫她把那些聽不見的東西拽到聽得見的範圍裏。
紅玉有些想幫王熙鳳。
不是因為王熙鳳是那本故事裏排得上角色,也不是因為她們兩人未來注定會有的主仆情分,她就是很單純的有點想幫她。
不過這個願望並不是很強烈,所以紅玉覺得還是讓王熙鳳自己折騰去吧。
但她忘了,王熙鳳想的辦法是折騰她。
“庫房裏頭短了三百斤炭火,不管誰拿的,我勸你老老實實說了免得帶累著大家吃苦頭。”
正在訓話的是李嬤嬤,正在吃苦頭的是紅玉這一幹倒黴催的小丫頭,她們站在小廚房的院子裏每人頭上頂著滿滿一盆冷水,
紅玉以前看電視劇的時候覺得頂盆水好像也算不得什麼,真遇上了隻覺得想出這個招的人實在心黑,這姿勢胳膊累肩膀累脖子累,拿得穩手冷腿冷胳膊冷,拿不穩水灑下來就是渾身上下透心涼的冷。
"上次清點庫房還齊全,這次沒了,那就隻能是這一二十天裏被拿走的,三百斤的炭就是一天十斤也沒法當著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拿走,隻能是誰走得最晚誰動手拿的,嬤嬤何必連帶著我們一起盤問。"
"唔,你說的十分有道理,"李嬤嬤看向那個出生聲抱怨的小丫頭,吊三角的眼睛刀子似的在小丫頭們身上剮了一圈,最後停在紅玉和佳蕙身上,"這幾天走晚的,好像就隻有你們兩個吧?"
"我沒偷。"佳蕙率先出聲。
"那是你?"李嬤嬤的眼睛剮到紅玉身上。
"不是我。"又不是紅玉做的,她當然也不會不認。
"嬤嬤,"搜翻東西的媳婦拿了一塊布頭過來,"你看這個。"
紅玉立馬認出來那是佳蕙用來包炭的布頭。
那媳婦把布頭打開,裏麵一層明顯的炭灰痕跡。
"佳蕙紅玉留著,其他的都幹活去,"李嬤嬤用兩隻手指捏著布,輕輕撚了撚上麵的灰,慢吞吞道,"這是從你們倆個放東西的架子上搜出來的,是你們誰的啊?"
兩人沒有說話。
"三百斤,還是上好的銀霜炭,可夠打死的了。"
"不是我的。"佳蕙白著臉率先開口。
李嬤嬤轉向紅玉,"那就是你的了。"
"不是我的,"紅玉本來還想著幫佳蕙和嬤嬤理論布頭上的炭灰,上等的銀霜炭不可能和燒飯的爐灶裏的炭灰一樣,卻沒想著佳蕙竟然先咬自己,氣道,"剛剛也說三百斤的炭不可能悄無聲息地拿了,這每晚都有值夜的媽媽,問那媽媽誰運了東西出去不就好了?"
"哦,倒是我疏忽了。"李嬤嬤說著叫了晚上值夜的媽媽來,問道,"你有看見她們兩個誰拿這個包了炭出去麼?"
那媽媽看看包炭的布頭又看看紅玉和佳蕙的臉,像是在仔細辨別似的,過了一會兒搖搖頭,"我沒看見她們誰用這包炭出去,隻是昨晚上這丫頭走的時候是被馬車接走的。"
三百斤的炭是得拿車運的,而那媽媽手指著的正是紅玉。
紅玉轉臉看向佳蕙,又看看李嬤嬤並這個媽媽,頓時明白這事兒本就是準備栽在她頭上的。
"哦,"那嬤嬤的眼睛不再像刀子似的剮人了,她臉上的笑甚至露出一份溫柔慈愛來,"看來這賊找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