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寨的名號,在江湖上並不低。
早年間因與鏢局的人常有衝突,被官府鎮壓。
宋枝落接過木牌,眉頭微蹙,“是在他們身上發現的嗎?”
陸京易搖搖頭,“不是,在案發現場的地上。”
宋枝落的視線回到那人身上,他的身上布滿淤青,但不像是打鬥造成的。
脖子處的血痕觸目驚心,皮肉綻開,幹涸的血跡凝成血珠。
陸京易看著站在屍體旁一動不動的宋枝落,問道:“陸先生,是有什麼蹊蹺嗎?”
宋枝落像是沒聽見,陷在自己的思緒裏,直到陸京易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緩過神,眉頭緊鎖,“他身上雖有多處刀傷,但傷口的血色暗紅,創麵皮肉外翻幅度很小,就像死後補上的。”
房間內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陸京易知道這案子不簡單,但沒想到水這麼深。
他沉默地看著木板上的屍體,直到目光注意到那人的腳。
“他的腳怎麼會那樣?”
宋枝落順著陸京易的目光看去,才發現那人的腳底全是白色小泡,密密麻麻得有些惡心,但在昏暗的油燭燈下並不明顯。
她從箱子裏拿出一根細長的針,左手剛搭上那人的小腿,想要把水泡戳破時,整個人動作一頓。
宋枝落放下手中的針,按了按那人的膝蓋和小腿,心中一緊。
“陸少卿,王爺,可以過來幫個忙嗎?”
得到應允的宋枝落指揮兩人一左一右把屍體折疊,又舒展,寂靜的房間裏清晰地傳來骨頭錯位的聲音。
陸京易和景離自然也聽見了。
宋枝落沒急著解釋,重新捏起那根針,把水泡一個個挑破,裏麵流出淡黃的膿水。
她輕歎一聲,說道:“活人想告訴我們的,未必是真,隻有屍體才不會說謊。”
陸京易硬生生把湧上頭的幹嘔壓了下去,頭皮發麻地問道:“陸先生,這到底怎麼回事?”
宋枝落認真地看著陸京易,不答反問:“陸少卿,這個案子可能比您想的要複雜更多,您確定要繼續查下去嗎?”
陸京易驚愕了一下,但也隻是轉瞬,他點點頭,嚴肅道:“人命關天,總要查清楚,我既然吃這碗飯,就必須要給逝者一個交代。”
硬朗的臉上充滿了正義。
宋枝落淡淡地笑了笑,“那好。”
她頓了頓,像在組織語言,然後開口道:“山賊大多擅用三環砍刀,很少有山賊會用劍。而且傷痕創口平滑,說明全都是一擊斃命,需要有很強武功的刺客才能做到。就算是天罡寨的人,他們也沒有這麼大的能耐。”
“何況,他們根本就不是真的天罡寨山賊。”
連在一邊洗耳恭聽的景離也是一驚。
“怎麼可能?”陸京易不可思議地問道。
宋枝落清淺的聲音再次響起,“按陸少卿您說的,木牌是在案發現場找到的,但天罡寨如果想要打劫錢尚書一行人,完全沒必要帶上這些證明身份的物件,因為事發之後,這些東西隻會給他們招來官兵圍剿的麻煩。”
“同時那些所謂山賊屍體的腳底或多或少有因水浸泡而滋生的膿皰,試問少卿,常年在山間活動的人,怎麼會出現這個?還有,其中三人有關節畸形的情況發生,應該是多年從事苦力勞動而導致的。”
頓了頓,宋枝落字字清晰道:“所以那八具屍體,不是真的天罡寨山賊。”
陸京易聽完宋枝落的話,沉默了片刻,問道:“木牌是有人刻意放在現場,故意讓我們把這場謀殺認定為天罡寨山賊行的凶?”
“是。”
“那他們到底是誰?”
“我不清楚。”
宋枝落用布擦淨刀上的血,放回自己的箱子,順手拿起擱置在一邊的木牌,“陸少卿,木牌借我用用。”頓了頓,她溫聲說道:“您可以先查查最近京城或是平堰有沒有接連失蹤的人。”
“好。”
臨走前,她在大理寺前停下腳步,轉頭對陸京易說:“陸少卿,查這事就不要興師動眾了。別人既然精心布了這個局,我們好好配合就行。”
眉眼間,那股清冷疏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連景離都陌生的陰鷙狠戾。
是夜,月上枝頭。
宋枝落打開窗戶,對外吹了個口哨,沒多久,一隻灰白的鴿子穩穩地落在她麵前的窗台上,宋枝落將寫好的字條卷起來,在鴿子的腳上綁好後,才把它放走。
聽聞細微動靜的林尋從院子裏走進來,低聲問宋枝落:“主子,這是要讓他們入京嗎?”
“錢世旋死了,說明他背後的人動手了,接下來的京城便不會安寧。”宋枝落寡淡而涼薄地掀了掀唇,“明天下午,跟我去一趟彌山。”
林尋微愣,“您是要去天罡寨?”
宋枝落把玩著手裏的木牌,笑道:“去會會這個倒黴的替罪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