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彭越領兵去垓下與劉邦會合的日子裏,田橫與手下日日置酒高會。或行圍田獵,或擊鞠投壺,或彈琴鼓瑟,或縱情山水……
這是田橫一生中最為放縱寫意的日子。既無兵凶戰危之風險,又無治國安邦之勞頓,仿佛置身於世外桃源,無拘無束,無憂無慮。
司傑常說他好像變了一個人,從一國之君變成市井小民,隻知盡情享受生活,不問世事浮沉。司傑心裏其實更喜歡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田橫,而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君王。然而,每當白日的喧囂退去,夜深人靜之時,田橫孤身呆在屋內,繞室彷徨,默默地望著牆上掛著那幅未完筆的“齊”字,他內心千遍萬遍地問自己:“橫啊,橫,你難道忘了齊國了嗎?,你難道要在此處當個寓公終老此生嗎?你又能在此安度此生嗎?……”
田橫走到屋外,來到中庭,此時海上一輪明月早已掛在半空,如玉如冰,如歌如泣,口中不覺吟哦:“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照兮,佼人僚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這原是田氏故國陳國的詠月懷人的詩章。齊國田氏原是陳國貴族,因避禍逃往齊國。後曆經百年,在齊國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最終取得齊國政權。但是祖先根在陳國,所以陳國之詩歌始終在田氏門中記頌。
這詩名叫《月出》乃是形容男子在月下思念心愛女子的痛苦心情。田橫今夜見景生情,睹物思人,想起發妻薑懿,不覺脫口而出這首《月出》。既有對妻子薑氏的懷念,也有將齊國比作心愛之人的家國之思。
田橫吟誦未完,中庭花木中早有一人悲泣出聲。田橫舉目望去,隻見一人從花木中隱出,原來正是司傑。
田橫驚問道:“司傑君,你如何還未安歇?”
司傑擦幹淚水:“大王還未歇息,我恐大王有事呼喚,故在外候命。”
田橫道:“俺沒事,你早去歇息吧。”
司傑:“屬下今日才知道大王沒有忘了夫人,更沒有忘了齊國。”
田橫:“故國山河、結發之妻,橫何敢一日釋懷。”
司傑:“既然如此,大王為何不回去?梁園雖好,在此終不是久留之地。”
田橫:“司傑君說得對,俺等早晚要回齊國,隻是時機未到,待時機到來,俺就與諸君回齊國去。”
司傑:“屬下等唯大王馬首是瞻,隻要大王一聲令下,屬下等隨之而行便是。”
公元前201年2月,項羽被困垓下,張良用一管玉簫,月夜下吹散了霸王八千江東子弟兵,其後項羽自刎烏江,劉邦稱帝,定都洛陽。
洛陽南宮,劉邦大宴群臣。
劉邦手持酒爵一臉心事地望著殿堂中猜拳行令手舞足蹈大呼小叫的群臣,默然不語。
樊噲手持酒觥,醉醺醺地上前祝酒:“姐……姐夫,今天是姐夫當皇上的大喜日子,怎不喝個痛快,來,俺敬姐……姐夫一杯。”
劉邦瞪他一眼:“你知道什麼,就會一天到晚灌黃湯。”
張良在旁輕聲問道:“敢問陛下,不知何事不安?”
劉邦歎口氣,放下酒爵:“哎,子房,如今雖說霸王已滅,天下一統了,但還有三人叫朕放心不下。”
群臣聞言皆停杯望向劉邦。
劉邦搬著手指頭:“這頭一個是那齊王田橫,其餘二人是項羽手下逃亡的大將季布、鍾離睞。這後二人倒還好說,不過是一介武夫,這田橫麼……卻叫朕寢食難安哪!”
樊噲:“姐……姐夫,我帶二千人去,把他給你逮來不就得了。”
劉邦一拍幾案:“你懂個屁,那齊王田橫深得齊國人心,手下伍佰士都是齊魯人傑,這幫人若不肯真心降順,齊國的民心就不能安服,齊國是山東第一大國,齊國人心不定,天下怎能穩定,當年楚霸王項羽分封諸王,第一個敢起來鬧事的,,就是田橫的哥哥齊王田榮,若不是項羽當時忙著討伐田榮去平定齊國,放鬆了對咱們的防備,咱們怎能那麼順利地打出潼關,和項羽逐鹿中原,奪取天下,如今又怎能坐在這裏。這些幾乎是昨天才發生的事,你難道忘了,就是你忘了,朕又豈能掉以輕心。因此,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要把田橫和他的手下那幫人收服過來,把齊國穩住,穩住東齊,天下就無憂了。”
群臣默然,張良說道:“陛下所慮極是,田橫及其手下確實是當下心腹大患。隻是欲收田橫應攻心為上,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動武。”
劉邦點頭:“子房,還是你知曉朕的心思呀。你說,對田橫那幫人,如何攻心呀?”
張良:“陛下,最好先派人去說降,提出優惠條件,和平解決為好。”
劉邦掃了群臣一眼,見梁王彭越在座中低頭飲酒。
劉邦指指彭越:“梁王……”
彭越一驚,趕緊放下酒觥:“臣在。”
劉邦:“齊王橫還在你那兒嗎?”
彭越:“臣領兵出來到垓下和陛下會合時,他還在俺那兒,眼下不知如何了。”
劉邦:“他不會跑回齊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