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月21日正是農曆大年三十,除夕。
陸俊禕站在窗台前撥弄著玻璃上的冰花,看著鏡子裏隱隱約約映出的模樣,呆呆地就出了神。
就在幾天前,他獨自一人料理了舅舅的後事,踏上了前往維也納的飛機,飛機上吃了套餐就呼吸急促痛苦難當地昏迷了,而醒來就回到了十歲。
“小俊,跟爸爸下去吃飯了。”
聽到這個聲音,俊禕回頭看那個青年俊朗的男人,看到男人慈愛帶笑的眼睛時不禁晃了神。
原來……你曾經也這樣看過我嗎?
是了,他想起來了……這個家唯一給過他溫暖的就隻有這個男人。
可在自己的性向被揭露之後,這個男人看著他的眼神唯有厭惡和痛恨了,甚至在最後在他跪在地上磕頭乞求他和爺爺救舅舅出來時都在冷笑著說那是梁業煒自作自受……
陸國學見兒子眼神呆滯,整個人也懨懨得沒有精神,十歲的男孩子卻瘦弱得比才七歲的女兒看起來還要小,他心裏歎了口氣,大步走上去拍了拍兒子的屁股,“燒剛退就玩起冰花來了,打針你怕不怕?”
俊禕渾身一僵。
“小俊,怎麼了?”陸國學注意到了兒子今天的不同,見他搖了頭也不放心,拿了體溫計給他測了體溫又仔細問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見沒有不對勁才鬆了口氣。
被男人牽了手下樓,俊禕一路上盯著那隻手看,一時間都回不了神。
“爸爸!”
男人鬆開了手,一把抱起撲向自己的小女兒,“爸爸,你今天都沒有誇人家漂不漂亮!你看,這是媽媽給我買的新裙子。”粉嫩的小女孩牽起自己的裙擺笑嘻嘻地撒嬌,陸國學大笑了起來,“當然漂亮了,我們家的小公主是全世界最漂亮的人。你問哥哥,哥哥也這樣覺得呢。”
陸嘉媛翻了個白眼,“我才不稀罕呢!”
說罷,看爸爸有些不高興,忙笑嘻嘻地抱著爸爸的臉親了兩口,“爸爸還沒有祝寶寶生日快樂,爸爸今天不乖。”
男人忙討饒,俊禕看著身前一幅父慈女嬌的歡樂圖景,方才心裏的那些感動都冷了。
他暗自嘲笑了一聲,失落什麼,陸俊禕你還沒有看透嗎?不是早就習慣了嗎?你還在期待什麼呢,現在不論如何,將來也總有一天……
大年三十,在陸家不僅僅是除夕的大日子還是陸家唯一的小公主的生日。
陸嘉媛的媽媽是在陸國學的妻子也就是俊禕的媽媽病逝後的第二年進門的,還帶著個滿周歲的女兒。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因此陸家上下對這個女人不大滿意,但這幾年女人對陸家兩老孝順體貼,也漸漸讓兩老接受了她。
而她的女兒作為陸家一窩子男娃娃裏唯一的千金,長得又討喜嘴又甜,更得陸家長輩的喜歡。
正趕上團圓的日子,慶生餐聚集了陸家大部分人,隻有陸家大伯因為在外地任職走不開身,一家子缺席之外陸家二伯和三伯兩家都已經到了。
雙層的生日蛋糕,生日歌聲中許願完畢的女孩兒被爸爸抱著吹了蠟燭,“來,寶貝,告訴爸爸許了什麼願望?”
“祝爺爺奶奶爸爸媽媽身體健康!”
小女孩兒脆生生的回答博得了一家人的笑聲,陸奶奶更是開懷地將小女孩抱進自己懷裏又是親又是疼地誇她乖。陸國學卻是皺了眉,“那有沒有祝哥哥也身體健康,學習進步?”
女孩兒看了眼爸爸又看看瘦小的俊禕,不大高興地嘟著嘴,“陸俊禕和寶寶不是一邊兒的,寶寶才不要——”
她媽媽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女兒的嘴,小心地看了眼臉色沉了下來的陸國學,可惜終究慢了一步。
陸國學扯開她的手,嚴肅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這話誰跟你說的?什麼叫哥哥不是你一邊兒的?還有,誰教你這樣叫哥哥的名字?”
女孩兒嚇著了,伸手去,見爸爸居然不抱自己,頓時哭叫了出來,“陸俊禕不是我媽媽生的,他是撿來的!他不是我哥——”
這一次是陸奶奶嚇得把孫女的嘴捂了起來。
餐桌上一時間鴉雀無聲,原本勸著小弟不要嚇孩子的陸國梁此時也止了聲,老二老三兩家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小弟自家的糟心事他們插不了手也不想多管。
“這話是你跟她說的?!”
陸國學盯住白了臉色的陳琳,陳琳掉了眼淚,“我怎麼會和寶寶說這種東西,你這麼看我……”
“她才幾歲,平時要不是你這樣對小俊,你女兒會這樣說她哥哥嗎?”
“哇哇哇……媽媽……奶奶……”
陸嘉媛嚇壞了,陸奶奶見孫女哭成這樣,心疼極了,氣惱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寶寶從小就是我帶著的,你現在是要怪我教壞了你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