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二十年夏,大總統車禍身亡,經調查後,嫌犯一家被捕入獄。
是夜,陰暗的監獄。
尤景致拍著門板高喊:“放我出去!我要見總統夫人!快放我出去!”
回音不絕於耳卻無人理睬,尤景致恨恨砸了一拳,靠住牆壁疲憊地閉上眼,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昏昏沉沉之際,有腳步聲噠噠地傳過來,尤景致睜開一條縫,朦朧的視線輕掃,落在緩緩打開的門上。
“望……蒽?”看清來人是誰,她猛地清醒,一個健步撲上前,“望蒽!真的是你,太好了!你快幫我通知姨母,讓她過來一趟,我們家是清白的,姨父身亡我們難過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害他!”
“我知道。”安撫一句,蔣望蒽挪開她緊抓的雙手,“我先帶你去見伯父伯母。”
監獄的走道很長,周圍空冷寂靜,環繞著絲絲陰氣,仿佛一條通往地獄的路。
尤景致跟著蔣望蒽,滿心都是父母,時不時問上一聲:“還沒到嗎?”
此次事件關係到大總統,監獄的環境又不比家裏,尤景致擔心被迫和自己分開的父母,焦急之下才那般高喊,想要快些證明清白,救出父母。
而蔣望蒽隻在最開始回應了一下,之後便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麵,直至拐出過道,進入審訊地點。
“到了。”
終於到了,尤景致理理微亂的頭發調整狀態,準備和父母團聚,映入眼中的卻是白布覆蓋的屍體。
屍體的表麵沒有任何傷痕,隻用一整塊白布從頭到腳覆蓋,根據凹陷的幅度可以看出有兩具。
“這是怎麼回事?”尤景致不解地看向蔣望蒽,明明是要去看父母,怎麼……
蔣望蒽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徑自走過去,捏住白布一角。
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讓尤景致不自覺屏住呼吸,雙眼一眨不敢眨地看著,看著白布被一點點掀開,露出兩張臉。
兩張尤景致再熟悉不過的臉。
但此時此刻,她感到無比陌生,因為那向來和藹可親的麵容竟沒有一絲血色,就像是永遠沉睡了一般,了無生氣。
最親近的容顏,最冷漠的神態。
尤景致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耳邊,蔣望蒽的呼吸輕飄飄湊近,如利刃割開了僵硬的肌膚:“忘了告訴你,他們已經認罪自殺,就在方才你大聲呼喊的時候。”
“不……不可能。”
她踉蹌著後退,嘴唇顫抖出的呢喃,被一擊打碎:“確實不可能,因為他們是被逼認罪再被逼自殺的。”
“啊——”淚水再也抑製不住,決堤而出,尤景致崩潰跪倒在地上,聲嘶力竭地質問,“為什麼?”
這模樣狼狽而又絕望,沒了往日的高高在上,蔣望蒽仰頭大笑,原本清俊的麵容扭曲成猙獰的快意:“為什麼?你不懂嗎?是了,你這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千金大小姐怎麼可能會懂,不像我,從小便被耳提麵命要和你打好關係,所以這麼多年,我極盡所能討好你,你讓我往東我不敢往西,活得連畜生都不如!”
“我沒有!”
“閉嘴!”蔣望蒽用力捏住尤景致蒼白的下巴,雙眼似淬了毒一般暴凸,“因為你,我被多少人在背地裏恥笑,因為你,我甚至都不能光明正大去喜歡姒月!”
後麵的話,尤景致聽得越來越模糊,她分不清自己是被下巴上的疼痛折磨得失了神智,還是無法接受父母慘死的事實,痛入骨髓。
“不過這一切都將在今日結束。”
痛了不知多久,蔣望蒽的宣泄終於釋放殆盡。他一把將人甩開,從懷裏掏出一支手槍,對準起伏的左胸口。
嘭——的一聲。
冰冷的子彈從槍管飛出,無情貫穿了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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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驟然起風,強勁的大風刮過昏黃的路燈,明明滅滅。
有孩童稚嫩的嗓音響起:“雪——”
母親聞聲抬頭,發現黑沉沉的夜幕飄落星星點點的白,抱起幼小的身子攏進懷裏:“冤孽喲,好端端的竟遇上六月飛雪。”
雪勢很快變大,將母子倆的身影埋沒,整條街在這場大雪的降臨下,空無一人。
尤公館二樓的走廊上,身穿厚襖的傭人站在門外,輕敲緊閉的房門:“小姐,該用晚飯了。”
裏邊沒有回應,傭人試著提高嗓門,又連著敲了三下,如此重複幾遍,終於成功將人喚醒。
剛醒過來,意識有些飄忽,尤景致扶著額頭慢慢坐起身,半迷蒙的雙眼不經意觸及身上蓋著的蠶絲被,不由頓住了。
被子?我身上怎麼會有被子?
帶著疑惑,尤景致低下頭,入目是熟悉的大床,再放眼往外,是熟悉的妝台,衣櫃,沙發和熟悉的茶桌,所有的一切拚湊起來,正是她自己的房間。
怎麼回事?我不是已經死了?被蔣望蒽開槍打死了?怎麼會回到家裏?難道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