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在古都市的第三個冬季,卻依然是陰鬱的天空,蒼白的陽光,凋落的梧桐,濕冷的風夾雜著雨雪熄滅了心中那溫暖的火焰。然而就是那樣普通的一個傍晚,我遇到了,神。
實際上不知多久以前,我便不再相信類似神明之類的存在,隻要一想到萬能的神造出了連他自己都無法搬起的石頭,那麼他的下一步動作一定是將這塊石頭狠狠地砸到自己的腳上吧。這樣的情況假如存在的話,那這個世界是不是過於荒誕了。
荒誕的世界嗎,想來這個說法綺兒是絕對無法認同的吧。她一定會微笑著辯駁:“才不是呢,盡管有時會有些無奈,也會有我們都不願意見到的事情發生,但是,隻要我們笑著去麵對的話,那麼一定會有希望存在。有著希望的世界,又怎麼會是荒誕的呢。”她就帶著這樣單純的理想和那一抹慣有的微笑,如凋零的曇花般消逝在了這個鋼鐵般冰冷的城市中。
她是我曾經的女朋友,是個沒有十分的容顏,笑起來卻有十二分美麗的女孩,忘記了已經多少次的,在她的純真的笑容中獲得過救贖……
素白的玉蘭曾經是她最喜歡的花,如果她還在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捧起這束花,像個小孩子一樣的傻笑著,也許還會踮起腳尖在我的臉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唇印。但是現在卻隻能靜靜地擺放在一塊小小的慰靈碑前,而我,也再無法在碧落與黃泉的阻隔中再見到那個笑容了。
離開七號公墓時天空開始陰沉起來,正如我的心情一般。等我沿著殘破的石階走下山的時候,天空上已經開始飄起雪花了,不過如古都市這樣的南方城市,往往是不會有純粹的雪的,最常見的就是這種雨夾雪,看來是雪,但卻落地即化,使城市泥濘不堪。
伴隨著這場雨雪的還有陰冷的北風,大概三四級的樣子,雖說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天氣狀況,但也足以讓街上的行人很是難過了,抬眼望去便是三三兩兩的行人捂著耳朵匆匆忙忙的在我眼前快步走過。我出門時隻是多加了件大衣,沒戴帽子手套,這時候隻能邊跺著腳邊等公車。因為隻是個小站,公汽的站牌不大,除了一個孤零零的牌子以外,稍稍有些存在感的東西便隻有一旁的垃圾桶了。無意間看見幾個扔在桶外的煙蒂,喉嚨一陣發癢,下意識的摸出根香煙含在嘴裏,掏出ZIPPO點了兩下卻沒有點著,這時才想起綺兒送我這個仿製的ZIPPO時所說的話:“既然一時半會無法讓你戒掉煙,那麼就想辦法讓你少抽一點好了,這個ZIPPO可是我花了好久才挑到的,要打好多次火才能點起一次。”“要記住啊,以後每一次想吸煙的時候,打一次火就得算吸了一次,那時就一定要乖乖地把煙收回去。”
綺兒身體不好,從兒時起就有間歇性的偏頭痛,聞到煙味會很不舒服,但她從來沒對我說過,抱怨過,明明自己是理應被照顧的對象卻總是擔心別人。我還是後來才從她室友的口中得知的,還記得我知道時萬分愧疚的擁住綺兒埋怨她為什麼不早說,她卻很認真地說:“知道嗎,因為我身體的緣故而遷就我,這種事是我不願意看到的,因為啊,從小就被當作弱者來看待,被嗬護,被縱容,這樣的生活過久了……會慣壞我的。”
“但是綺兒,你難道不知道嗎,你越是這樣做,越是這樣想,我就愈發不能原諒自己。”我就這樣自言自語地說著,仿佛那個溫柔的女孩還在身邊一般的訴說,“不過以後,我……不能再聽你的話了,誰叫你,已經不在了……”
我真的不能再聽你的話了,因為你,已經不在了。
燃起香煙熏到了眼睛,模糊的視界中我似乎看見了綺兒嗔怪的眼神,於是我便在那個飄雪的下午,淚流滿麵。
“大哥哥,你哭了?”將我拉回現實的是一個童稚的聲音,我匆匆掏出張麵巾紙在臉上擦了兩下才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穿著髒兮兮的運動服,凍的通紅的臉蛋也一樣是髒兮兮的,紅紅的小手裏提著個大號的塑料袋子,裏麵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個空的飲料瓶。
“啊,是你啊,大哥哥。還記得我嗎?我叫任姿,上個月大哥哥還有一位好漂亮的姐姐把任姿送回家的,任姿一直記得你們。”
是這樣啊,也是個曾被綺兒幫助過的孩子呢。綺兒以前看到這些過早地承受生活艱辛的小孩子總是會忍不住給他們買些東西,還又是擦臉又是擦手的,事後想起還經常哭上一場,我總是笑她是水做的,明明還可以笑著承受自己身上的不幸,卻從不會為別人而吝惜眼淚。想著綺兒,我蹲下身,像她以前所做的一般又拿出張麵巾紙給這個孩子擦了擦臉,一邊敷衍著回答:“不是哭,是眼睛被煙熏到了。”
“哦。”小女孩用力的點點頭,然後又問道,“漂亮姐姐在哪啊?任姿一直很想對她說聲謝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