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下輪到林軫說不出話來了,他鬆開了手又後退兩步才小聲嘀咕了一句:“反正你不能拿著刀對著我。”
“我拿著刀對著你?不是你自己把刀架在脖子上的?這刀一會兒我要拿著去給沈韻白看,現下才順道帶來罷了…”景岫不禁扶額,“況且,我這兒還沒說什麼呢,你怎麼就這麼激動…”
“那你想問什麼,問我怎麼看出你們的身份的?還是問我今日為何要故意試探秦槿?還是…為什麼要激怒趙洵之?”林軫見她沒接話,又自顧自說了下去,“就沈韻白和趙洵之這樣的貴族,用不了三言兩語便能知曉他們的身份了,這又有何困難?至於秦槿,她很像我幼時認識的一個人,我這樣問她隻是想知道她是不是那個人罷了。還有那個趙洵之,無意激怒他,是他自己處處對我有偏見,難道不是?”
林軫這話說得有真有假,但此刻景岫也沒心情和他鬧了,於是她將這鮮有地透露出幼稚一麵的小神醫拉到凳子上坐下,然後將他的袖子輕輕捋上去,露出了全是觸目驚心疤痕的胳膊,然後帶著憐惜地低聲問道:“我是想問你,你手上的傷疤是怎麼回事?”
本來已經準備好挺直脊梁迎接各種質問的林軫聽她這麼一說,猛然一愣,臉上流露出一種複雜的神色,他突然想起,平日裏他一直都將手筆藏在袖中,隻是剛才忙碌的時候一時有些熱便不自覺將手臂露了出來,那時候他以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一桌子菜上,卻不知有一人連這一點微不足道的細節都發現了。
想到這兒,不知怎麼的,他那顆石頭般冷硬的心忽然想被灌進了溫水一般有些平實的酸漲感。
這傷疤怎麼弄的?這麼些年他自己都已經不太在意了,剛開始,是李緒他們用鋼針、寒劍、鞭子故意弄傷的,後來便是他殺了人做了噩夢後劃傷的,再然後他的心已經不會為死人而擾了,那些傷疤便成了無數個為了給試煉體喂血而自己主動劃開的口子。
其實這副身體,他也不是那麼在意,痛也好,不痛也罷,不過就是就是在這肮髒世間活著罷了,所有人要麼是懼怕他,要麼是蔑視他,要麼是利用他,於是他也在這過程中學會了控製、恫嚇和試探,直到眼前這個人的出現,哪怕自己已經築起了銅牆鐵壁般的堅實防禦,這人也隻用一句話就能將其輕飄飄擊潰,這樣的事兒千軍萬馬也未必能辦到,可她卻隻要一句話便足矣。
“沒什麼…都是平日裏要試藥留的傷口罷了。”林軫垂下頭去,不讓景岫看見他的表情。
“你們都是這麼試藥?!”景岫不懂醫術,表示大為震驚。
“還有的是…”林軫整理好表情,麵上雖仍在笑,可嘴上說出的話卻忍不住讓人憐惜,“就是還未曾遇見師父時沿街乞討被劃傷的…剛開始也覺得痛,後來…後來就習慣了…”
景岫對上他如春水般潺湲的眼眸,隻覺得心中一痛。連同他故意激怒趙容卿這件事兒都不願計較了。
興許他是見趙容卿這般無禮,想要教訓教訓他的,倒是這位廣陵王殿下,實在太不像話了,三番兩次出言不遜,小神醫能忍他到此時已經很不容易了,景岫暗自想道。
她這麼想著,大喇喇拍了拍林軫的肩膀,道:“小神醫,受了傷,就要喊痛啊,無論是身上,還是心上,知道麼?”
林軫看著景岫明亮幹淨的眼睛,脫口而出:“是啊,好疼啊。”
多年前的傷疤,今日才覺得痛。
景岫見他就這樣巴望著自己,貓兒般機敏冷靜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迷惘的脆弱,於是便拿出一顆糖來,塞進他手裏,悄悄對他說:“小神醫,這個薑糖給你,隻是千萬別讓別人知道我隨身帶著糖吃,我怕這群家夥嘴碎反倒要來嘲笑我。你快吃了吧,它很甜的,以前我練功受了傷師父就會給我薑糖吃,她說吃了糖,身上就不會痛了,心裏也沒那麼苦了。”
林軫將那塊簡陋的薑糖放進嘴裏,雖吃不出什麼味道來,但心裏好像確實沒那麼苦了。
幾步之外的沈韻白在房裏百無聊賴,心中不禁哀嚎:蒼天呢!這都什麼時辰了,景岫究竟走到哪兒了?有這會兒功夫怕是都能走出睢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