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阿九的目光,岑寧便看到官家的送行隊列中,七皇子李湛,北平侯方縱遊,竹陽郡主,孟令婉和修淩厭等人均在其中。
他們遙遙相望,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像隔著一世的光影。
這場雨斷斷續續下到入夜,岑寧將重明香放入香爐中。
重明香馥鬱的香氣慢慢升騰,岑寧在夢中又一次清晰的見到了上一世的光景,這個夢不長,卻無比沉重。
修岑寧隻身跪在修家的祠堂中,祠堂裏供奉著祖祖輩輩的修家英靈,可她一個都沒有見過。她在破觀裏長到十歲,若不是破觀裏的那把大火,她或許會繼續在破觀裏長到二十歲,三十歲。
她不明白,為什麼她和父親說自己想嫁給李湛時,父親那麼憤怒。長姐不想嫁給李湛,她想。她跪了一個時辰也沒有想明白,她替長姐去嫁不是皆大歡喜嗎?
段將離客死涼州的消息傳來,段家血脈自此終結。那時,岑寧看不懂修羅將軍仰天長歎,大笑過後的悲愴,也不懂唇亡齒寒的道理。
後來,她如願的嫁給了李湛。
成婚那日,何止十裏長街,內京上下遍地紅妝,鑼鼓喧天,漫天的煙花照亮了整個內京的夜。百姓都覺得,七皇子一定是極愛了這個姑娘。
可一個帝王的愛是什麼樣子的呢?百姓不知道,岑寧卻是知道的。是不顧幕僚反對,是不顧內心掙紮。李湛還給了修淩厭自由,他放開那雙沾滿權利的手說,她是南疆的鷹,展翅則乘風,誰也攔不住她。
岑寧昏昏沉沉的從夢中醒來,取來紙筆寫下了幾個名字,那是上一世涼州城裏被肅清的官吏名單。
此時天光已經大亮,或許是太傷神,岑寧隨便吃了點點心想繼續睡個回籠覺,卻被敲門聲給吵醒了。
岑寧總覺得,自家的院門最近有些過分的受歡迎。
門外站著一隊官差衙役,見門一開立馬衝入院內。為首之人舉著一麵金燦燦的令牌,大聲道:“給我搜。”
岑寧一臉茫然,好在院子不大,幾路官差進進出出沒半盞茶功夫便歸來,手裏多了一把烏骨折扇,那衙役將扇子呈了上去,道:“沒發現祝春山的跡象,不過這把扇子是男子常用的款式。”
領隊之人將扇子掂了掂,又睨著岑寧揚聲道:“一看就不便宜,這把扇子哪裏來的?說!你和祝春山什麼關係,是不是他放到這裏的?”大有一副不說清楚就連岑寧一並捉拿的氣勢。
祝家雖不從仕,但世代從商,家大業大關係甚廣,祝春山到底犯什麼事了才會驚動官府做到如此程度。
岑寧心下大驚卻仍麵不改色,看了看那把扇子,拿出十分氣勢冷笑一聲道:“那就勞煩大人睜開您的眼睛,好好瞧瞧這把扇子是誰的。”
為首的官差見岑寧如此反應,便將扇子打開裏裏外外看了一遍,終於在扇墜上看到了一個正正方方的“方”字。
姓方的京中權貴,再聯想到近日的傳言。那人後背一涼瞬間換了一副嘴臉,雙手將扇子歸還賠笑道:“卑職魯莽,竟然不知小姐是侯府的人,誤會都是誤會。”又朝著手下人吼道,“愣著幹嘛,還不快走!”
“慢著。”岑寧伸手攔住,拉開了一把椅子正襟坐下,笑著道,“你們因何緣由來我院中搜查,你且說清楚,再容我想一想是不是誤會。”
那人彎腰賠笑道:“卑職也是受上頭指示,全力搜拿祝春山。聽說他們家商隊在涼州犯了事,其餘卑職也不太清楚了。”
岑寧單手接過扇子,眼神微沉,又是涼州。
待官差走後,岑寧也出了門,直徑朝北平候府走去。剛至侯府門前,恰巧遇見孟令婉從侯府出來,兩人一抬頭,心裏都冒出同一句話,又是冤家路窄。
但此時孟令婉似乎心情頗好,搖搖曳曳地走近岑寧,輕輕道:“小侯爺不在府上,岑姑娘要不要去我府上等著。”
“多些孟小姐好意。”岑寧想也不想的拒絕了。
卻聽見孟令婉附在她耳邊,輕輕道:“岑姑娘不必拒絕得如此之快,你也不希望在這個時候,讓侯爺知道你有位紅顏知己祝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