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七皇子李湛是最像當今聖上的皇子,胸懷權術,華蓋天成。
隻可惜,聖上正直壯年,太像聖上,反倒不是什麼好事。
岑寧抬手摸了摸鼻子,迎著風,歎了一句:“不過如此。”
上一世,或許是修岑寧活得太過卑微,才急需要一道高高在上的光照亮自己。可如今看來,這皇宮也罷,李湛也罷,不過如此。
均是光鮮之下,人心詭譎,讓人惡心。
宮宴開得準時,竹陽郡主坐在太後近側,此時的她換上了一身鵝黃的廣袖宮裙,挽一對流雲斜髻,明眸皓齒嬌美動人。其實竹陽郡主比岑寧大不上幾歲,或許是平日禮佛的原因,總是青衣素麵,才給眾人留下了沉穩的印象。
孟令婉正與竹陽郡主閑聊,時不時往這頭瞅一眼,與岑寧目光相接時,便對著侯爺這一席,露出一個得體溫柔的淺笑。
絲毫不見先前與岑寧爭鋒相對時的失態。
看得岑寧一陣皺眉,果然無論何時的宮宴都是一般無趣,正當她無聊四顧時,驚訝的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堂堂少都司衛青,怎麼扮做宮人模樣,混在了一堆下人裏。
宮宴已經過去小半,岑寧趁著眾人結交走動之際溜了過去,低聲揶揄道:“衛公子,好久不見啊。”
衛青自然是沒想到,在這裏會遇到岑寧,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紅著臉將她拉到一邊。
“岑姑娘,你怎麼在這?”
“呃……說來話長,你怎麼在這兒?”
“我……”衛公子又害羞了。
岑寧順著他的眼光瞧過去,便看到竹陽公主依偎在太後身側,太後俯身正與她說話。
懂了。薛止仁還是懂你啊,這不是情竇初開是什麼。
岑寧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卻見衛青了收回了目光,低聲道:“過幾日,我便要啟程了。”
“衛公子要出遠門?”
“泗水關大捷,修將軍父女過幾日便能到京,邊關缺人鎮守。”
岑寧愣了愣神,真是好久沒有聽到修家的消息了,拱手道:“邊關多事,衛公子此去多加小心。”
衛青父親官職都司,本是能在京城錦衣玉食,安穩一生的。
可若無軍功加身,衛青又如何能配得上竹陽郡主呢。少年時的愛意,從來不是高攀下嫁,而是意氣風發,肆意瀟灑。
眼前這個懷揣著心事的青澀的少年郎,有朝一日將成長為邊關重將。她也無從得知,在往後的年月中,邊關將士的鮮血又將如何把這份年少心事磨平。
宮殿的側門,一陣熟悉的摩擦聲,引起了岑寧注意。霎時間她心跳漏了半拍,手心滲出一層薄汗。
隻見幾位宮人推著一架精致的輪椅,從側門緩緩進來,落座在了最後一排。
此時宮宴已經接近尾聲,似乎誰都沒有注意到宮宴上多出了一個人,就像沒有人注意到他來遲了一樣。
三皇子,李相宜,生母位份低微,不善於行。
風吹過宮燈,燭煙熏紅了岑寧的眼睛。
透過觥籌交錯的人群,透過數不盡的歲月,她又一次看見了李相宜。
是活著的李相宜啊。
上一世哪怕奪嫡之爭再是慘烈,李相宜也原本可以永遠這樣,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安靜的活下去的。
要是沒有她就好了。
那時候,他是不受寵的皇子,她是半路撿回來的將門小姐。這份相似的境地,讓二人無話不談,引為知己。
三皇子的生母是在大雪的夜裏生下他的,花了半條命終於得了個貴人的封號。隻可惜,別說騎馬射箭,就連行走奔跑對李相宜而言都是奢望。
宮裏人捏著刻薄的聲音嚼舌根:“聰明有什麼用,本朝重武,別說當太子,就連瘸腿王爺都沒有一個。”
那天雪下得真大啊。
修岑寧揉了揉凍得紅撲撲的鼻子,孔明燈在她手中逆著雪緩緩升起。
她笑著哈了口氣,問:“三皇子,新年有什麼願望呀?”
“希望邊疆安寧戰亂早些平息,這樣阿寧的父帥和姐姐就能平安回來啦。”李相宜被毛茸茸的大氅裹住,“阿寧,你有什麼新年願望?”
修岑寧抬頭望著孔明燈,雪飛進了她的眼裏。
她說:“我希望三皇子的腿疾早些好,你這樣聰明,一定能得到皇上喜愛的。”
聰慧如他,竟沒有想到,若沒有人刻意穿針引線,年紀輕輕的修岑寧,又如何頻頻得見皇宮內院裏的落魄皇子呢?
宮樂乍起。
衛青朝著岑寧肩頭豪爽一拍,差點給她背過氣去。“你哭啥,老子是去保家衛國又不是去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