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殿內,氣氛劍拔弩張。
監察禦史陸嚴筆挺地跪在堂下,鍥而不舍道:“陛下,儲君之位關係社稷安穩。衛王殿下已成年,一貫敏慧持重,心懷天下,還望陛下早做打算。”
皇帝將手中的奏折拋下台階高聲道:“朕早已說過,暫不議立儲之事,陸嚴,你忘了嗎?”
陸嚴重重叩首:“陛下,若不早日立儲,日後手足相爭,禍起蕭牆……”
“住口!”
皇帝手指著陸嚴,竭力克製著要將這位諫官下獄的衝動。
跪在一旁的中書侍郎段治田暗暗抹了把汗,他明白,皇帝此刻已是耗盡了他所有的耐性,若是陸嚴再堅持下去,雷霆之怒便不可擋了。
陸嚴:“陛下……”
段治田默默閉眼,在想著如何替陸嚴求情,否則今日怕是要鬧出大事。
正在眾人屏氣凝神的時候,一聲極有穿透力的聲音打斷了陸禦史的話,也刺破了朝堂的壓抑:“陛下,衛王求見,京畿衙門何大人求見。”
眾人聽聞衛王與京畿衙門同時前來,一時摸不著發生何事。
“發生何事?”皇帝問。
“陛下,衛王帶手下縱馬踩踏秧苗被百姓告至京畿衙門,京畿衙門不敢擅自裁決特來稟告,衛王殿下此刻正跪在殿外。”
此言一出,堂下眾人嘩然,剛才還在勸皇帝立儲的陸大人晃了幾晃,歪倒在殿上。
皇帝臉上明暗交錯,掃視眾人一眼,平靜道:“帶他進來。”
這位在眾人眼中已然成年、可當儲君之位、持重愛民的衛王李慎著一身亮眼風騷的湖藍騎裝奔入殿內,噗通一聲跪倒在皇帝麵前,涕淚縱橫道:“陛下,臣不是有意踩踏莊稼……還望陛下開恩。”
段侍郎忍不住扶額歎息,若是衛王此刻敢作敢當,還能挽回一些形象,而這般惶惶然,絲毫沒有儲君氣度。但他心中生出一絲疑惑來,他做了衛王十年的老師,何曾見過衛王今日這般。
眾臣子也是神態各異,存有僥幸心理的還在盼望李慎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臣……臣並不知那是秧苗……”李慎有些猶豫,看了一眼段治田,暗暗咬牙怯怯地說,“臣隻是帶手下踏青……臣以為那是草地。”
此言一出,群臣嘩然,連皇帝都呆了片刻。
皇帝緩步走上台階,不等眾臣子說話便下定決心:“衛王李慎紈絝無狀,著刑部依律定罪,今日起,禁足半年,潛心思過。”
段治田此刻也跪拜領罪道:“陛下,臣身為衛王之師,教導不力,自請領罰。”
皇帝長歎一聲,語帶痛心道:“段卿,是該好好教教他了,如此五穀不分、肆意荒唐,如何愛民。”
李慎一改剛才的怯懦樣,再不為自己辯解,重重叩頭拜倒:“臣願領罰。”他餘光掃在散開在地上的奏折,嘴角輕輕勾起一抹笑。
洛陽城中往日熱鬧喧嘩的衛王府,近些日子大門緊閉,寥落至極。
衛王被打了板子,並罰禁足半年,他的老師段相也被連累罰了半年俸祿。
一時間,洛陽的坊間全是關於衛王的傳說,連那些孩童時期的嬉鬧也被挖了出來,不務正業、玩物喪誌,還有皇帝親自認證的“紈絝無狀”。
“真是牆倒眾人推啊!”衛王府對麵街道的一間茶樓裏,周雨微盯著王府大門暗自搖頭。她剛剛在客棧聽聞了這位衛王的風流韻事和一日之間上天入地的遭遇,直感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衛王府緊閉了半日的大門忽然打開,一位身穿月白襴袍,纏著僕頭,二十歲出頭的青年郎君開門瞬間收了一臉輕鬆的神情,隻身一人向長街走去。
周雨微放下幾個銅板,迅速下樓,跟在青年人身後隱入人流之中。她來洛陽城有三日了,今日總算等到了人。
青年郎君似乎察覺到有人跟蹤,改變了原本的路線,拐進一條巷子。
周雨微暗笑一聲,也跟了進去,手握在腰帶上,將掛著的一物件卸了下來攥在手裏。
青年郎君抽出腰上別著的折扇,轉身看著小巷入口,收了麵上一貫和氣浪蕩的神色,似乎手中那把折扇是一把匕首,隨時可以出鞘。待看見轉入巷子的人,他麵上閃過一絲驚訝,手中動作並未放鬆:“小娘子何故跟著在下?”
隻見小娘子綻出一個笑容,盯著他手中的折扇道:“程六郎,多年不見!”
這位程六郎便是太史令家行六的小兒子程昱,字文知,乃大周朝衛王的伴讀。
程文知見眼前這位小娘子不到二十的年歲,皺眉細想半晌,未想起來來人是誰,隻覺一雙柳葉眼有些熟悉,笑起來一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