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繡樓花窗照入屋內,春容坐起身,扯平衣角,繞過床前屏風,走入陽光下。
叮叮當當。隔斷珠簾被人撥開,十二三歲的少女側身,讓出位置。
祝眠穿過珠簾,端著一盞溫茶迎上春容。
“蘇小姐這裏不便備飯,既睡醒了,我帶你回軟玉樓。”祝眠將茶盞擱在春容手中。
越過祝眠,春容看見立在珠簾後的少女,臉上稚氣未退,神情拘謹,手中捏有一方帕子,幾根手指絞著帕子。她的身形與銀樓那些姑娘相差不多,卻不似她們帶著脂粉氣。她像是春天開的花,漫山遍野,爛漫至極,卻被人折下一朵,夾在書頁間,失了活力,染上書卷氣息。
“謝謝蘇小姐。”春容捧著茶盞行至少女身畔,“我聽說銀州城有位蘇先生,是前朝進士,後致仕歸鄉開辦義學。”
“那是我祖父。”
“擅闖蘇小姐閨房,還請見諒。”春容行禮致歉。
蘇小姐忙擺擺手道:“起初是有些駭人,以為有歹人闖樓。是祝大俠救了我,夫人不必謝我,也不必道歉。平日裏我也見不到什麼人,今天聽祝大俠講了許多有趣的事,是我該謝謝你們。不過嬤嬤管束嚴苛,不能久留二位。”
“嬤嬤?”春容不解,轉眼看向祝眠,“本就是我們打擾,既然蘇小姐不便,我們這就離開。改日必將謝禮奉上。”
“不要!”蘇小姐急忙拒絕,神色慌亂,後又覺不妥,放輕了聲音緩緩道,“謝禮不必,如果哪天你們再回銀州城,能來看看我就好。”
銅鈴聲響,連敲七聲。
蘇小姐聞聲忙向廳門快步行去,扯動一根細線。
春容看她行路,雖速度快些,但步伐平穩勻稱,嫋嫋婷婷,顯示經人規訓過,倉促之下也不亂儀態。
鬆開細線,蘇小姐轉身看向春容與祝眠,滿是遺憾道:“祝大俠,祝夫人,你們快走吧,已至晌午,嬤嬤要來送飯。不能叫她看到你們。”
“那蘇小姐保重,改日得閑再會。”春容心中已有揣測。一些高門大戶閨秀千金,自小受訓,養在深閨繡樓,至出閣前不得外出。蘇先生是讀書人,進士及第,致仕歸鄉,家中規矩恐怕比之尋常人家更為嚴苛。
祝眠攬著春容腰肢,要帶她自窗子離開。
蘇小姐又匆匆跑來,亂了步子,梳整妥帖的發髻亦稍散些。她從桌上抓起一條絡子,遞到春容手中:“送給你們。”
登樓的腳步聲漸近,春容含笑道了謝,二人翻窗離去。
躍上對樓屋簷時,春容看到蘇小姐仍在床前,依依不舍地向她招手。
“原來出身高貴的大家閨秀,也是被困在一座樓裏。”她看著手中碧綠絲絛打成的絡子,不由感歎。
“在樓裏困得太久,見了我,她就拿著剪子要自盡。”祝眠邊說邊笑,“若非我懷中還有餘的銅板,怕是救不活她。”
她將絡子握在手中,轉眼瞥見祝眠手中的刀,刀柄尾端有處鐵環,剛巧可將絡子係上。蘇小姐不是謝他們,而是謝祝眠,絡子也並非是送給他們,僅僅是想送給祝眠。她觸了觸刀柄。
祝眠好奇道:“難道你也想要將刀架在脖子上?”
“很漂亮的絡子。顏色沉穩,並不鮮亮,掛在刀上也不招搖。”她將絡子展示給祝眠看,“蘇小姐的心意。我幫你掛上。”
祝眠由著她將絡子綁好,又說:“纏指的絹布,也是蘇小姐的手筆,我隻問她能不能繡隻餃子,沒想到她竟真的繡出一隻玲瓏餃子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