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影花火耀,紅綃錦帳暖。
裕北王蘇禦因添了醉意,本自銳利的目光如經水墨暈染,似空山煙雨一般寂寥地落在了楊初成的臉上。
楊初成的眼裏忽而蓄滿淚水,蘇禦抿了抿滲血的嘴唇,將手扣在她的脖子上。
滿繡的衣領嚴嚴實實地遮住了楊初成的脖子,領口直抵到楊初成的下巴。蘇禦瞥了一眼做工繁複的繡服,自知這件如盔甲一般將人裹得密不透風的繡服之下便是軟紗半掩、若隱若現的旖旎風情。
他也是方從賓客的口中得知,大喜之日貴胄出身的新嫁娘,華裳內外素有反差的玄機。外表端方內裏輕蕩,與楊初成此人倒是頗為相宜。
蘇禦將目光投向安靜臥於塌上的楊初成,她眉似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可惜麵如桃李,心如蛇蠍。
蘇禦胸中湧起一陣厭惡,扣在她脖子上的手指不覺又收緊了幾分。
最後,蘇禦還是鬆開了雙目緊閉的楊初成,來日方長,怎可如此輕易放過她。既進了蘇家的門,那便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隻是,這楊家大小姐不擇手段求得陛下賜婚如願嫁入裕北王府,怎麼這會子倒不從?
蘇禦抬手,麵無表情地抹了抹嘴唇上的血,回想楊初成不省人事之前淚盈於睫,好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欲拒還迎,委實拙劣。
楊初成,確切的來說應該是晏雲初,在遭遇蘇禦鎖喉後意識逐漸模糊,但也並未全無知覺,她的思緒飄忽回到了自己蘇醒過來之前的那段黑暗記憶裏。
晏雲初年方十八,表演專業大學生,發生意外之前她正在水裏救人,那落水者情緒激動,掐著她的胳膊正激烈掙紮。
看樣子人沒救起來,自己的小命反填進去了。當時不知怎地,眼前突然就黑了,再往後,整個世界便陷入了一種難以描述的混沌狀態。
似乎是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整個世界就隻剩下無窮無盡的黑暗。
直到方才,隱隱有紅光出現在視野範圍之內。許是久處黑暗之中,那柔和的光亮也照得眼睛隱隱作痛。
吃力地睜開眼睛時,入目皆是一片模糊的紅色,適應了好一會兒,她才驚覺有一層紅紗覆在了自己的臉上。她本打算抬手揭開紅紗,雙手卻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根本不聽使喚。
這時候,晏雲初聽得有門扇開合之聲響起,她微微偏頭,看見一個步履蹣跚的人進來了,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股濃烈的酒味。
來人身材頎長,走起路來一腳深一腳淺,倒也並非酒後醉步不穩,他好像是個瘸子。
在晏雲初還未反應過來時,對方已挨近自己,霍然揭開了她臉上蓋著的紅紗。
一張輪廓清晰的臉近距離出現在她的臉上方,晏雲初眼前一亮,這瘸子玉質金相,身著正紅色的華服,一頭青絲如墨,鬢若刀裁,濃眉,醉眼迷蒙。
至於嘴唇,晏雲初還未來得及留意,對方便毫無征兆地湊過來了。
溫熱,柔軟……這是晏雲初第一次與別人唇唇相印,驚訝之餘,更明顯的感覺是羞恥。
雖情急,晏雲初卻還是動彈不得,她隻能發狠咬了瘸子一口,瘸子抬起頭時雙目寒光乍起,晏雲初被他的目光嚇得不輕,心想這瘸子大概是惱羞成怒了,果不其然,瘸子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
晏雲初渾身無力毫無反抗的餘地,任人擺布如案上魚肉,這還不算,更窩囊的事情緊隨其後,她的眼前突然一黑,因聯想到先前那團令人窒息的黑暗,心下突然害怕,眼睛驀地就濕潤了。
待情緒略微平複以後,眼前已徹底重歸黑暗,好在意識仍是清醒。晏雲初察覺到瘸子的大手從自己的脖子上拿開了,與此同時,耳朵裏傳來了一陣敲門聲,瘸子起身迎出去了。
後來者腳步輕快,隨瘸子返回自己跟前,“楊姑娘昏過去了?”
晏雲初聽出來人也是男子,他語調平緩,該是個不急不躁的人。
未及多想,又聽瘸子的聲音冷冷地傳來:“嗯。”
聽見“楊姑娘”三字,晏雲初的心更揪得厲害了,這些日子,她人雖未醒,卻不時模糊聽得有人在喊:“姑娘,姑娘……”
她算是明白過來了,自己十有八九是穿成了一位姓楊的小姐姐。
回想瘸子那身喜慶的打扮,這多半是小姐姐和瘸子的大喜之日了。也不知這位楊姑娘到底是誰,嫁與這位瘸子為妻實在背晦,餘生多半得葬送在他手裏了。
“九曲回腸,你要的,我好不容易才尋來的。”進門的男子似乎是將一什麼東西擱在了桌子上,“裕北王,你確定要將此物用在楊姑娘身上嗎,此毒毒性隱秘尋常醫者不識,初期也還溫和,往後可讓人有得受,你要不……”
“我知道。”瘸子出聲打斷了他,“如此更好。”
“放眼天下,可都沒有此毒的解藥,你當真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