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商船老板跟這個陌生富商都想買棉花, 紀彬詹明好說歹說,他們並非競爭關係,這才罷休。
當然了, 也是柴力跟陳乙直接把他拉走的緣故。
不過私下給商船老板的價格還是兩千八百文,畢竟他家是宿勤郡旁邊的興華府,若是要多了不太好。
那商船老板見他們爽快, 也不多要, 他也明白棉花在鬆江府的價格不會低於三千五百文一兩。
若是他要了,那是真占便宜占得太多。
給商船老板裝了二十斤過去, 那個富商簡直要眼饞死了。
二十斤棉花啊, 才花了二百兩銀子。
有比這良心價的嗎?
這富商也知道, 紀彬詹明給他們可沒說給自己這個價,所以這種心痛感就更難受了怎麼辦。
等商船老板離開, 焦農人還看了幾眼, 嘖嘖道:“我就說吧,江南這邊雨水太多,不適合種棉花, 那雨水一多, 棉花就開得不好看了。”
焦家人來江南這邊之前,已經跟當地富商說了不知道多少遍, 就算是養, 也要陰天給火光, 雨天排澇遮擋, 不適合大麵積種植不說, 養出來的花朵也不好看啊。
也因為這些勸阻, 焦家十六個人, 隻有三個到了這邊。
就是當地有些不信邪的一定要種, 一家都沒成,養成估計自家用都夠嗆。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江南這邊可就沒人種棉花了。
他們若是想買隻能買其他地方的,就跟其他地方想要蘇繡想要口感不錯稻米,隻能來江南買一樣。
那商船老板離開,紀彬轉頭一看,見方才的富商還在。
這富商知道他們剛下碼頭,肯定有事情要忙,等在這也不是現在就要買棉花,而是留了名帖,還說了自家住在哪,等紀彬他們安頓好了,一定要去找他。
不出意外的話,他也會派家仆看看紀彬他們會在哪個酒樓,回頭方便尋找。
在江南這邊,許多生意都做的很大,可這棉花還是頭一樁事,如果能搭上這個,那可不一樣啊。
紀彬詹明他們確實有很多事要忙。
船剛靠岸,就要找個合適的倉庫,好在詹明心裏是有數的,他知道有處倉庫三麵環水,隻有一麵可以取貨。
這種位置的倉庫不容易被偷竊,若是失火的話還好救。
當然這倉庫租起來可不便宜。
可他們東西也不便宜啊。
至於搬用貨物的搬夫在碼頭上隨處可尋,隻要十幾文錢就能雇到。
船上一共幾十萬斤的東西用車拉用人抬,陸陸續續都搬到詹明找好的大倉庫裏麵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倉庫他們會用一段時間。
這鬆江府碼頭上都做慣這種生意的,想要什麼都買得到。
在倉庫對麵,還有適合客商們住的酒樓,紀彬他們在裏麵訂了五個房間,從房間裏就能看到自家租的那間倉庫。
搬運貨物的同時,船工護衛們的錢也要結了。
現在酒樓裏好好吃一頓,再歇息個幾天,這些人就要啟程回無仙城。
至於他們會不會拉什麼貨物掙運費,紀彬詹明是不管的,這算是船工他們的外快,隻要做得不過分,雇船的都不會管。
從無仙城出發到這裏用了十九天,但在無仙城碼頭上耗費的時間也要算上,差不多三天時間。
這幾天休息不算,再加上回去的十九天時間。
一共雇傭了他們四十一天的時間,實際支付了他們一百三十兩銀子,其中也包含了回去的吃喝費用。
其實算起來還是不貴的,加上雇船的三十六兩銀子,這趟船運一共花了一百六十六兩。
等等,應該說,放在紀彬詹明身上不算什麼。
放在普通人那,絕對是筆巨款了。
盧火長他們還沒見過支付酬勞這樣利落的東家,口中再三感謝,還說若是再走船運,他們還願意跟著。
紀彬也願意他們來的,畢竟盧火長看起來經驗豐富,船上大小事都能解決,這樣靠譜的船長在哪都是難得的吧。
至於那條金獅子,紀彬也是最後看一眼,然後就把目光投向自家租的倉庫。
這是真的到鬆江府了啊。
是該看看這裏的棉花價格了啊。
而焦農人住在酒樓裏,已經開始給自家人寫信了。
在江南一帶的焦家人有三個,如今眼看種棉花不成,有些人家給了錢之後已經開始嫌棄人了。
所以他們三個幹脆去了揚州去玩,反正來都來了,總不好什麼收獲都沒有吧。
這三個當中還有焦家的家主,畢竟當初明知道這邊種不成,其他焦家人過來難免受到苛責,家主過來情況會好些。
誰知道這家主倒是成了唯一被薄待的人,其他兩個家裏倒是明事理,知道人家提醒過,是自家硬要種的。
估計是因為這三人太閑,是最響應焦農人的,準備跟焦十一說出書的事。
以前焦家人少的時候,在宿勤郡還能喊個焦農人,現在眼看見到的人多,就按照他的排行來喊。
焦十一說寫種棉書的時候,汴京那邊的十個人著急種棉花,蜀地那個也勉強能種。
唯獨江南這邊的三個人無所事事,還真把這事情琢磨出來了。
焦十一被喊過來,同樣是因為這樣事。
而且紀彬也在,這可是大好事啊。
現在焦十一寫信過去,估計很快就會有回音。
紀彬也想見見焦家的人,畢竟也算神交已久。
而紀彬詹明安排好倉庫跟酒樓的事,上次在碼頭上碰到的富商就已經來了。
這富商還帶了幾個朋友,隻是一走進來,紀彬就發現不對勁。
雖說察覺到異常,可人都來了,自然還是要說幾句話。
那富商一看到紀彬就立刻道:“上次我留了家裏的住址,隻等著你們上門,都過去一日了還沒消息,正好登門瞧瞧,我也是鬆江府本地人,若是有什麼事,一定要同我講的。”
這富商還有富商朋友確實帶了些本地口音。
但紀彬心裏有些警覺,也就客氣道:“最近事多,還沒聯係。”
詹明此時不在酒樓,因為這些事情安排妥當,他就去尋朋友了,那朋友已經合作過許多次。
上次詹明從邊域帶回來棉花,還送到鬆江府張姓朋友手中,聽說也是賣了不少錢。
今年再過來,定然還是以後說頭的。
而且詹明之前就來過信件,那朋友也知曉他十月會到此地,這次上門也不算唐突。
所以此刻也就是紀彬帶著柴力陳乙在此。
他們三個都是頭一次來鬆江府,說話做事穿衣都是外地人的感覺。
那富商見紀彬語氣疏離,急忙道:“上次我們都說好你要賣給我棉花,要不然現在就去看看貨,我絕對一手交錢!”
對方越是著急,紀彬就越淡定,順手給富商倒了杯茶,隨口道:“上次也沒答應啊。”
沒答應?
富商朋友也看向他,不是說已說已經答應了嗎?
這富商不痛快了,臉色難看道:“怎麼就沒答應,咱們已經說好了的。”
紀彬又笑,他若是真的說好,那當場就能交易,而且他講好的時候一般都不會改。
之前無論對方說了什麼,那都是等他這安排之後再談。
絕對不會有變化。
畢竟剛到鬆江府兩天時間,地方還沒摸熟,詹明朋友也沒見到。
如此就談價格,那可太不謹慎了。
紀彬肯定不會給這種承諾,他對自己有信心。
紀彬看著富商道:“我若真答應了,不會不同意。說的都是可以談,若是談不好也就算了。”
說著,紀彬看了看這富商的朋友,見他們確實身穿綾羅,但除了富商之外,那衣服都不合身,這還是小事,可料子也是去年產的。
鞋子更是最普通的長靴,而且磨損有些嚴重。
江南富商?
騙子罷了。
果然這富商開口就是:“你這個外地人怎麼這樣?我們本地人會騙你嗎?我還把朋友都找過來,都是想買你家的棉花,價格給得也很高好吧。”
價格很高?
紀彬笑了,隨口道:“您說得很高,是多少?三千五百文一兩?”
見紀彬談價格,這些人眼睛一亮:“是了!三千五百文!你有多少我們要多少?”
“這個價格有些低了吧。”紀彬又笑。
低?
富商道:“怎麼會低,不都是賣給那人才兩千八百文?”
說到這個價格的時候眾人皆是痛心疾首,仿佛這錢是他們少掙了一樣。
看著他們的表情,紀彬也懶得再講,隨口道:“抱歉,我朋友不在,這生意談不攏。”
紀彬說完,一副送客的樣子。
柴力跟陳乙再次站出來,上次柴力就直接把富商推走,誰讓動輒就拉紀彬詹明的胳膊。
這是真要送客了,富商看了看朋友,又看了看紀彬,顯然是有些著急的,而且並不打算走。
紀彬直接起身,這些人還想靠近。
可柴力陳乙會讓他靠近嗎?自然不可能。
兩人往前一走,直接把人都給擋住。
這酒樓人來人往,他們的東西也不稀奇,倒是店裏小二問了句,讓他們不要在這鬧事。
話說這,詹明已經帶著朋友過來了,看見紀彬跟所謂的富商站一起,立刻有些著急,可話都沒說出來,想到以紀彬的聰明,定然不會做什麼。
詹明朋友倒是出聲嗬斥:“你們這些人走遠些!不要欺負外地人!”
說著,詹明跟他朋友就走進了,紀彬好笑道:“放心,不會有事。”
那富商也道:“對啊,能有什麼事!”
紀彬上下打量他,隨口道:“對啊,我又不被騙子騙,能有什麼事情?”
騙子?!
詹明雖然還在疑惑,但對他朋友道:“老譚,我都說紀彬是頂聰明的,沒錯吧?”
這位叫老譚的看著約莫三十出頭,年齡也不算大,留了點小胡子,眼神驚奇道:“你知道他是騙子?”
“嗯,頭一次見的時候隻是有些懷疑,這次見就確定了。”紀彬見詹明跟他朋友過來,幹脆又坐下,讓他們也坐下來,“怕不是專門在碼頭看生麵孔騙錢的,誰家富商天天留在碼頭處找商機?”
這話一講,那富商一群人立刻往後退。
他們才知道,原來紀彬早就看出來了,剛剛隻是無聊逗他們而已!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但他們說什麼也沒用,還是趕緊走吧,省得他們報官!
紀彬倒是沒打算報什麼官,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人有人道,狗有狗路,鼠有鼠洞。
沒必要剛來就惹不痛快。
他們這些人一看就是經常在碼頭騙人,若是能騙到,就能低價買了好東西,然後轉手賣出去。
至於辛辛苦苦運過來的人能不能掙錢,他們就不知道了,關他們什麼事?
這一照麵,老譚終於明白,為什麼從去年開始詹明就不時誇這個人。
若不是知道他家生意做得不錯,他都要以為這樣氣質是個讀書人,隻有接觸之後,才能發現他做事的老辣。
估計也因為這樣的氣質,所以騙子一行人找上他們。
沒想到完全被戲耍了。
老譚見此,開口就是:“你們手裏的棉花,一定能賣個極高的價格!遠比四千文一兩還要高!”
這話說完,等著看他倆震驚的表情,誰知道就連詹明也是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樣子。
詹明邊喝水邊看向紀彬:“你說吧?”
紀彬笑:“好吧。”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帶來的這些棉花,應該是整個南軍國最早的一批,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