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徐秀蘭是哭瞎的心都有啊！多年來她身邊沒個兒子傍身，隻有這五個千辛萬苦懷胎十月生養下來的丫頭。本就很苦了，偏偏二丫頭是個豬油蒙了心的傻姑娘，竟然敢未婚先孕！
盛虎山正提著一根與其說是長鞭不如說是麻繩的物什兒，滿臉凶狠地在勉力跪到地上的盛彩兒麵前來回轉悠。
他雖走來走去，那雙隱隱發紅的眼睛卻隻死死盯著麵前倔強的次女，神色仿佛是盯著平生最大的敵人。
這能不是敵人嗎！簡直是百八輩子的冤家！
家裏第一次有這種陣仗，刻板但不暴戾的盛虎山以前也從來沒有打過女兒們，如今卻分明是恨死了！徐秀蘭看著盛彩兒身上的幾處傷痕隻覺得腿都軟了，見到從裏屋出來的盛奶奶更是太陽穴直突突。
果然，盛奶奶半拉子鄉音的髒話不帶停地往外麵噴，中間又夾雜著幾句誰都能聽得懂的粗鄙之語，一半是衝著犯下大錯的盛彩兒去的，另一半大多是衝著徐秀蘭，期間還偶有幾句是捎帶了那幾個姐妹。
“生不出兒子還教不好閨女！俺虎子娶了你徐秀蘭真是上輩子作了孽，虎子因為你斷了根絕了種，還要被十裏八鄉的笑欸！老婆子我死了都恨你！打！打死這不要臉皮的二丫頭！當初就該讓你爹休了你娘讓你娘帶你滾蛋！也省了生你妹妹那幾個賠錢貨！”
徐秀蘭起初和這婆婆的關係倒還行，畢竟頭胎是個長女其實也不賴，還能早早幫持家裏。沒曾想後麵連著一串女兒，徐秀蘭從此在婆婆麵前直不起腰了。
聽著盛奶奶罵上頭的各種上不得台麵的髒話，且火氣愈發衝著自己來，字字句句都是怪她沒用和管不住女兒，徐秀蘭隻覺得頭暈眼花，眼見著那邊丈夫責打盛彩兒的架勢還有愈演愈烈的意思，心中更是淒然。
她迷瞪瞪地往正在牆角縮著的三女兒和四女兒的臉上掃了眼，悲哀到恨不得現下立刻抹脖子算了！
兩個同樣梳著長辮的小丫頭躲在牆角，恨不得把整個身子縮起來不讓人看見才好。其中一個哭成了淚人，身子還一抽一抽的，另一個卻隻低眉順眼地在一旁不做聲，甚至還有點走神。
眼瞅著自己的親娘被奶奶辱罵成這樣不知道來幫著回幾句？就不曉得來護著自己點兒？！
隻有五個女兒了，卻沒一個懂事的！就連那早已是光榮軍嫂的大女兒盛金穗，居然在這種時候也不知道回來家一趟，給家裏出出主意，給她說說體己話！
“啪！”
徐秀蘭慌亂看去，才發現是盛虎山幹脆扔了編繩的聲響，還正轉身壓低聲音朝老娘怒吼：“行了！這是工人大院！”
是了！這可是榮耀的工人大院！
所以盛彩兒挺個肚子跪地上也不發出一點聲音，因為這是工人大院！
這裏不僅人多口雜，還最講究集體名譽，敗壞德行的醜事一旦鬧出去就是整個大院的恥辱！
光是院裏這些人的吐沫星子都是盛彩兒和盛家上下無法承受的，更何況工廠領導要是追責下來，因為這麼一個事兒丟了養家糊口的飯碗怎麼辦？
盛虎山沒管嘟嘟囔囔回屋的老娘，而是再度走上前死死盯著盛彩兒，眼神可怖。
徐秀蘭忍不住嗚咽：“別打了……”
然而問題還沒解決，盛彩兒依然死扛堅持不交代孩子的爸是誰，小臂上的幾道紅腫傷痕被當娘的看在眼裏，痛在心裏！徐秀蘭心裏淒涼的正經不知道這輩子該怎麼過了，連個倚靠的牆麵都懶得找，筋疲力盡地蹲下來也要哭上一哭。
盛彩兒在壓力的迫使下下意識用顫抖的雙手摸了摸肚子，但依然不開口。
盛虎山看在眼裏，覺得女兒這是鐵了心要護著一個人渣置一大家子的名聲和自己在工廠的飯碗不顧，心都涼透了。
見男人恨恨地就要低頭在地上找什麼，徐秀蘭眼疾手快地搶走麻繩直接扔到了一邊，再怎麼說也不能繼續打了！這時，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哭聲打斷了兩口子的僵持。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外屋的人們都一個激靈，整個夜裏盛家的人都因為盛彩兒神經緊繃著，此時突然傳來小孩子嚎哭聲，他們甚至一時沒反應過來是誰在哭。
“纓兒！”
母性的本能讓徐秀蘭掙紮著扶牆站了起來，盛虎山也不由自主地疑惑一頓，隨即不滿地擰起濃眉，沉聲道：“讓五丫頭不許哭，招來人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