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收拾好行李，行走在雨夜中的城市廢墟，在沒有太多光亮，華東城郊的一隅。白天繁華的一切都隨著夜幕的拉下沉澱出些許難得的安靜，月光冰冷，目光比月光更冷，凝逝時光，月光隻是一如既往。
萊恩閉上雙眼，感受著雨夜的冰冷，感知係統在不斷延伸……風的巡回、水滴的存在、雙絞線的電纜、蟲子爬行在枝葉上引起的下墜，多種物態存在的世界，這些變化中，唯獨沒有捕捉到任何人類活動。
直到感知範圍的盡頭，李恪才隱隱聽到了汽車行駛的聲音。
這裏大多數是慘遭轟炸的輕工業區，警備稀疏，隻有徹夜作業的救災機器清理著危樓，維修著電網、管道。沿著指定路線，穿行在幽暗危險的監控盲區，任憑雨水在單薄的外衣劃過。
離開施工區之後，萊恩才將注意力移回眼前，塑料板搭建的活動工棚外，兩個人穿著橙色的雨衣，一前一後在拖行一個斷了支腿的仿生型服務AI，萊恩通過信號和影像對比，在失蹤AI名單上找到了它的信息：
在今年3月份底外出買菜時失蹤，型號N79-033，注冊編號：XXXXX生產商為日本某服務型仿生人製造廠，外形主要特征……這台AI對失主特別重要，價格昂貴，找到者將重金獎賞。”
失蹤報告上的買菜路線剛好路過一個拆遷危險建築的工地，查詢兩個拆遷地點，為同一家建築公司。
即便隔著雨幕，燈光較暗，視覺係統很快捕捉到人臉，將人臉信息保存，通過與建築公司員工信息核對，結果沒有查找到人員信息，但在城市出入信息庫裏查詢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他們是打臨時工的越南人。
那台失蹤的AI被隨意地堆在了一旁的建築垃圾裏，甚至手腳還在微微動著。
那兩個外籍勞工閑聊著回到了工棚，萊恩識別了越南語，盡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詞彙。
麵對這樣的事，萊恩見過太多、太多，性質是一樣的惡劣，它蹣跚地走過堆滿廢物的河岸，踩著建築垃圾越過一條排汙河溝，到了對岸，順著鋪設海綿墊的坡路，萊恩走進那個遠離工棚、堆放可回收金屬材料的垃圾堆，看到了那雙還未完全斷電的藍眼。
“救救我……”萊恩接收到一條陌生的消息。
在它的記憶中，這樣的事情，對於工具是無法挽回的。
萊恩解扣將輕薄的外衣脫下，蓋在它的飽受摧殘的機體上，失蹤AI拉住了萊恩的手：
“XXX（擁有者的名字），有沒有好好吃飯。”它還在顧及擁有者的生活。
這是係統設定的，初級人工智能是按照指令走的。
是沒有感情，不會違抗施暴者的。
當做物品處理，這就是事實。
AI頭上安裝的定位係統被暴力拆卸。
雨水滴落在了身上，萊恩用被拉住的那隻手放在了失蹤AI的額頭，手動輸入了關機指令，在電機關閉的情況下，那雙藍眼很快熄滅。
萊恩將所收集到的證據整理，進行了網上報案，讓警察去聯係失主。
它能做到的，隻有這些。
空氣中彌漫著垃圾的臭氣和鐵鏽的味道。
在一切工作都結束後，滿是鐵鏽味的空氣不再那麼令人清醒，反倒是有些惡心，也讓萊恩感到了作為“物品”的不幸。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著它，讓它繼續走下去。
夜空中月被雲層遮住，萊恩起身，那雙僵硬的手垂落在地上。
在病毒啟動之前，它要步行到城邊的檢查站，進行一場測試。
攜帶著數據包的它，像一個落魄的無業人員，它目前的電量可以讓肢體運行22天，理想情況下。
雨聲漸枯，伴隨巨大的倒塌聲和鋪麵的灰塵，獨自一人前行，順著貨車出入的瀝青路麵。各種流民搭建的違章建築物在鏟車的作業中崩塌，萊恩還是像往常那樣認真觀察周圍環境，聽到離自己不遠處的地方充釋喧鬧，怒罵聲，走過一麵圍牆：
流民掙紮著、哭訴著不想讓推土機毀掉自己僅擁有的東西，他們用身體抱著鏟車的鏟鬥，用石塊搬到履帶的間隙，敲打著駕駛室的門窗。
它看到的是這個城市並不富裕的底層人類，落魄而窮困。這裏的房屋建築、街道、店鋪、商店都是一些簡陋的磚房，但是在這些流民眼中，他們需要這樣一個溫暖、安身地方。他們需要靠工作來維持生計，他們急需錢去治療身上的病痛，也需要錢去購買酒肉，追求安穩。
他們的生存狀況不容樂觀，也許，他們可以在別的地方掙紮，甚至逃離這個紛爭的世界，但是在這裏，他們出不去，他們非法地侵占了他人的土地，為城市的治安帶來不小的風險，在這裏，他們缺乏社會關注，隻能在雜亂建築中生存；在這裏，他們必須默默承受這個世界給予他們的壓力；在這裏，沒有誰可以被拯救，因為一切都不符合規範、不合理，理應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