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給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靠在樹上,看從沒見過的那些仙子,門裏門外地忙活。平日裏總是冷清的青雲台上,突然掛起了喜慶的紅綢,濃烈的顏色,一直延伸到他踮起腳尖,都望不到盡頭的天的那一邊。
李給突然聽到有人喊他,一回頭,是尚還有人形的李碧。李碧穿著和漫天一樣的紅色,挽著旁邊人的手,對他笑著說。
“阿霽,我要結婚了。”
“李給?怎麼了,做噩夢了?”嚴子舟含糊道,把突然驚醒的李給攬回自己懷裏,“多大人了還怕噩夢……沒事,我在呢。”
李給有一瞬的失神。夢裏那一身火紅嫁衣,和前兩日花轎裏匆匆一瞥的少女身上的,在他眼前重合起來,好像那紅不是紅,是用血染的。
李給吐出一口氣,他枕在嚴子舟的胳膊上,稍微抬起點頭,就能看見他抿起的唇和緊閉的雙眼。嚴子舟顯然是還沒睡醒,說話時帶著點迷糊,手卻慢慢地拍著李給的背:“再睡會兒……”
李給盯著嚴子舟微微顫動的眼睫,突然笑了:“傻子。”
昨夜他們看了大半宿星星,回來的時候,芙蓉已經找了個地方窩著睡著了。之前還能有個破房子擋風,這下好了,放眼望去滿地瘡痍,風吹過來一路暢通無阻。
嚴子舟狀似無奈地向李給發出了“一起睡更暖和”的邀請,這幾天都擠在一起睡,李給雖不明白他為什麼多此一舉,但依舊是抱著睡了一晚。
芙蓉依舊是早睡早起,半個時辰前,遠遠找了塊沒什麼雜草的地,把一根樹杈子舞得虎虎生風。現在又扯起他那仿佛殺豬般的嗓門,衝了過來:“李公子醒醒啊!那陣暗下去了!李公……”
嚴子舟那晚上可真是恨不得搬間屋子過來。李給正掀開被褥,把嚴子舟搭在自己腰間的手拉開,利落地起身披好外衫。他像是沒注意到突然呆滯的芙蓉,從手腕上取下纏起來的發帶,一邊紮頭發一邊開口:“怎麼了?著急忙慌的。”
芙蓉突然驚醒一樣“啊”了一聲,恍惚道:“我還在練劍,就看見那陣突然暗下去了……”
“知道了。”李給點頭,低頭踢了一腳還裹著被子,哼哼唧唧不願意起來的嚴子舟,“還不起來?等我抱你嗎?”
嚴子舟伸出頭來:“你願意?那也不是不行。”
李給轉身就走。
嚴子舟“哎哎”叫喚兩聲,見李給真的毫無回頭的意思,忙手忙腳亂地要從被子裏出來。他早醒了,不過是想和李給多賴會兒罷了,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他心裏怨念翻湧,煩躁間又被被子纏得死死的。
好不容易掙脫出來,嚴子舟單腳跳著往前,弓著身子往另一隻腳上套鞋:“李給,你等等我,走那麼快幹什麼!”
嚴子舟屬實找了個不算太好的地方過夜,離祠堂廢墟有很長一段距離。等他氣喘籲籲趕到,李給已經在上麵打圈,這裏敲敲那裏打打,找被隱藏起來的入口。
嚴子舟靠在樹上,長歎一口氣:“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芙蓉站在不遠處。他看著嚴子舟一邊幽幽歎氣,眼神卻一直放在李給身上,半分都不肯挪開,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煎熬的拷問,慢吞吞地挪到了嚴子舟旁邊。
“嚴兄。”芙蓉隻有在這種時刻,會稍微收斂一點,“你和李公子,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嚴子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顯嗎?你當真看不出來?”
芙蓉搖頭,表現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真看不出來,快告訴我。”
嚴子舟卻低頭,露出點溫柔的笑意!“我在追求他。”
芙蓉:“……”
芙蓉捂著心口,踉蹌地退後好幾步。得到這個比他預計中,更離譜的答案,芙蓉隻覺得頭頂的萬裏晴空,突然打起了滾滾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