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樑躺在床上被人推著前進,渾身如散架般的疼痛,視線裏有模糊的人影與匆匆閃過的燈影,腦海中的記憶卻停留在他與方九旗雙雙從六十層樓上墜落的一刻。
他陡然一驚。
方九旗呢?
相樑艱難地想要起身,卻連控製手指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他聽見有人在耳邊急切的低喃:“小樑哥,小樑哥!”
是方九旗的聲音。
來自愛人的聲音讓相樑放鬆下來,可緊接著便是幾乎將他大腦擊穿的疼痛,呼嘯洶湧的記憶在質問他:
方九旗?
誰啊!
我又是誰啊?
他叫相樑,出身豪門,父親相英是金融巨子,母親周芳若是息影女星,二人奉子成婚,人人都稱“郎才女貌”,卻不知那是一個女人地獄的開始。
相英是個極有控製欲的心理變態,從結婚第二天起就切斷了妻子與外界的聯係,在相樑出生一年後,又忽然懷疑相樑不是他親生,暴力程度就跟著升級了。
相英在外花天酒地,彩旗不倒後,回家又對妻兒拳腳相加,更以生病為由囚禁相樑,禁止他上學、交友。
這種情況在相樑成年後才有所收斂,但就在今年初,相英一天回家時突然再次發狂毆打相樑,稱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周芳若護著兒子,卻被相英推倒摔傷,半個月後撒手人寰,相英則立刻將二十歲的相樑掃地出門,斷絕了與他的父子關係。
沒有人相信他關於相英所作所為的控訴,於是身無分文、沒有學曆、沒有工作經驗的相樑,背負著冤枉與仇恨輾轉來到海城打工謀生。
海城是影視城,因為母親的原因,相樑對演戲有些向往,他覺得等到自己出名了,就有人能聽到他的話,為他洗刷冤屈,為母親討回公道。
果然一個月前,相樑在咖啡店打工時,被一個星探看中。
在那人的花言巧語中,相樑把五百塊錢和母親留給他的一對戒指,給了那人。
結果,自然是被騙了。
更加走投無路的相樑無奈之下隻能更加拚命打工賺錢,邊找騙子,邊到各個劇組碰運氣。
結果今天送快遞時,他路過一處陡峭山坡時,竟然有東西順著山坡極速墜下,還沒等相樑反應過來要躲,就已經被撞暈了……
大腦混亂成一鍋漿糊的相樑,感受到了從內心湧上的委屈。
所以,方九旗到底是誰啊?他的人生中分明從沒有過這個人。
不對!
這是誰的記憶?!這不是他!
他的確叫相樑,可誰不知道相樑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
論家世,父母雙方都是豪門大戶,到相樑都傳到第七代了。
論學術,他博士在讀,怎麼會沒有學曆?
論事業,他有學術成就,有研究成果,就算跨界逐夢演藝圈了,他也靠臉混成了頂流。
身無分文?窮?
怎麼可能!
連年齡都不對,明天生日之後,他就二十三歲了,可他為什麼會認為自己才二十歲?
還有,父親變態暴力狂?母親隱忍被害死?
他的母親那雷厲風行、幹脆利落的性格根本不會容忍父親不忠;而他那天性溫良,出身豪門卻隻想投身教育事業的老父親,做人更不可能這麼拉。
他是不想自己的好大閨女和好大兒了嗎?
這到底是什麼慘絕人寰的故事啊?!
這不是我的記憶!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方九旗是誰呢?
他是,我的愛人啊。
就在相樑被兩段記憶的碰撞折磨得欲生欲死的時候,耳邊再次響起了那個優雅中帶著些微擔憂的聲音:
“醫生,他沒事吧?”
“方先生放心,他隻是左臂擦傷嚴重,有輕微腦震蕩,住院觀察兩天,沒什麼事兒就能出院了。”醫生快速說著,將病情觀察本放回床頭。
“多謝。”溫文爾雅的聲音再次響起,與相樑真實記憶中的聲音,逐漸重疊。
是方九旗!
相樑猛地睜開眼睛,人如溺水般在病床上掙紮了兩下。
身上每一寸關節的疼痛,差點兒讓相樑再次暈死過去,可他根本不敢暈倒,陌生記憶帶來的恐懼讓他急於確定眼前的一切。
果然第一眼,他就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是他的九旗!
消瘦,高挑,一雙鳳眼卻因眼尾的弧度稍顯不足,所以此刻下垂視線看他的時候,帶著三分委屈。
相樑頓時安心了許多。
是的,剛才不過是噩夢而已。
方九旗還是最好的武打明星,自己還是那個眾星捧月的頂流與少爺;方九旗在拍戲,自己去探班;威亞並沒有發生故障,方九旗並沒有從六十層樓上跌落,他也沒有因為要救人,而和他雙雙墜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