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整個燕都城被籠罩在滾滾濃雲之下,陣陣夜風夾帶著濕氣襲來。月華街是這城裏有名的煙花巷柳之地,子時已過,街上人影空空,此刻隻剩了門頭三三兩兩的大紅燈籠在風中搖曳。
忽從那萬花樓中走出一爛醉的公子,一身金絲藏藍交領袍被穿得鬆鬆垮垮,整個人不修邊幅邋裏邋遢。
袁述一連多日宿在這萬花樓中,自從那日謝忱挑斷了他一雙手筋,如今便是執筆握扇也是不能了。
出了這一遭,他自然未敢向家中言明,看了城中不知多少郎中,都說康複無望,自此便一頭紮進萬花樓,爛醉幾日,直到身上銀錢用盡才被人趕了出來。
他踉蹌著走在夜中,不知自己身處何時何地,在街上漫無目的閑逛。
忽一陣涼風刮過,攜帶著幾滴春雨,打在人臉上生生的疼。
袁述胃中一陣翻湧,扶著路邊的一方石柱開始大口嘔了起來,待吐了個幹淨,轉過身,便看到一人站在他身前。
袁述微睜著眼,想借著夜色用力地看清此人。奈何夜色濃重,根本看不清。他欲躲避走開,可還未動腳,隻覺喉間一抹微涼,涓涓的血液流出,他便再也不能開口。
遠方的濃雲中雷聲滾滾,豆大一般的雨珠砸下,隻有一頎長背影打著折傘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
謝忱在蘭芳榭中,換了一身素袍,又叫三餘打來一盆清水,仔細地清洗著雙手。待清洗過後,又用絹帕擦了又擦,才作罷。
風雨來得急,廊下的雨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滴滴嗒嗒地落下,一絲絲早春裏的涼意沁入沉星閣。謝忱收了折傘在廊下。
“大人,大人。”廊下的小騙子見謝忱到來,吱呀了兩聲。
謝忱抬首,嘴角揚起起,伸手舀了一勺葵花籽倒進那鸚鵡食盒中,踏進明月臥間,來到床邊,見姑娘已經睡下,隻是皺著眉。
謝忱見此起身去往外間,忽在窗外顯出一瞬驟亮,隨後又在遠處雲中雷聲如炸裂般轟鳴起來。
“大人!”
謝忱驚住回過頭,伸手挑開層層帳幔,見明月正閉著眼眸皺起眉頭。
“大人”姑娘的語氣像是哀婉一般,眼角似含著隱隱淚光,但扔閉著眼,許是在夢裏。
謝忱複又坐回床邊,握起明月的手,沉聲道:“我在,我在這。”
他伸手一下下拍在明月的肩膀上,像是安撫一隻受了驚嚇的小貓一般。
明月微微抖動的減半,慢慢地被謝忱平複下來。
直至天色漸亮,謝忱一直坐在那處,未曾離去。
纖雲進門伺候的時候,見謝忱在此,微微驚詫,旋即平靜下來。
隻見謝忱正坐在明月床頭,一手握住明月的手,一手搭在明月的肩膀,仰頭靠在床邊,合眸小憩。
纖雲施禮,“大人。”
謝忱慢慢睜開眼,醒了醒神。起了身,走回到了蘭芳榭。經過了這麼多天,明月已經大好,不再如之前一般不肯說話,謝忱也放心了很多。
謝忱進了盥洗室,一番梳洗後,便叫三餘準備朝服。
三餘依言將朝服備好,謝忱更衣之時,便看見自己嶄新的中衣袖口上繡著兩朵蘭草,繡藝生澀,甚至有些拙劣,可一針一線卻都透著認真仔細。
三餘見謝忱打量著中衣上的蘭草,便說道:“那日小姐在院中做女紅,見小人端著大人的朝服走過,便起身要求替小人送往大人臥間,未曾想是這樣,我再給大人換一身吧。”
謝忱道:“無妨。”照常把那帶著蘭草的中衣穿上,又穿上朝服上朝去了。
皇極殿上。
文武百官與梁惠帝正陰沉地盯著禮部尚書,隻見那袁平禮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今晨才知,自己愛子在昨夜雨中被殺,一早家門又被好幾人擋著討要公道,隻因那孽子在外拈花惹草,竟無惡不作,誘騙良家婦女。
如今被人抹了脖子,竟是申冤也不敢,急忙忙叫人將袁述收了屍在院中停了欞,又匆匆忙忙地上朝來。
未曾想,竟被禦史台聯合參奏自己教子無方,難堪大任,欲將罷免尚書之位。
那袁平禮見此,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朝梁惠帝哭訴道:“聖上,我兒今早被殺,如今屍骨未寒,萬望聖上秉公處理此事,還小兒一方公道啊。”
殿內百官私議不止,那袁述誘騙少女婦人也有其中官員家室與女兒,隻為了名聲不敢鬧大,咽下這等啞巴虧。
而如今見袁述身死,心中自然稱快,袁述平日所犯之罪便是死上十次都不為過,隻是仗著袁平禮的尚書之位橫行,微末之人便是用恐嚇之,而位高之人,便是袁平禮出麵暗裏添私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