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收攤。
連明月直起腰的功夫,世界換新顏。六月午間熱辣辣的,把去漫展的柏油馬路燙出汽油味的陽光,變成另一種同樣滾燙的東西。
火苗,不,應該說火海更合適。
晃得人眼暈的日光沒有了,視線瞬間昏暗。她所在的地方,根據看電視劇得來的經驗比較像古代小康人家的正堂,簡約大氣又雅致。
可惜,雕花木門支離破碎,隔斷處的屏風也被火焰吞噬冒出煙氣。
基於人類對光明的追逐,連明月是很想仔細看看火焰燃燒情況的。
毫無疑問,她是穿越了。
漫展果然是個穿越的高發地帶,連她這種賣周邊的小攤販都逃不過該定律的魔爪。
恐慌焦急的情緒還沒冒出已經被按壓下去,人生最無用的就是後悔二字,麵對突發情況,一分一秒都是決定成敗的關鍵。
習慣使然,連明月隻恨不得多長一雙眼睛,火勢既然救不了,把注定消逝的場景記牢順便把能帶走利用的東西打包才是正經。
然而,依然是可惜。
連明月露出八歲起便在鏡子前練過的營業笑容,習慣的力量再次拯救了她。
耳邊如擂鼓的心跳聲消失,頭腦隨之一清,連明月成功進入到營業狀態,繼續用眼睛直直盯著對麵的黑衣小哥。
雖然忘記從哪裏看來的,但連明月記得,和野生動物相遇時不要首先避開他們的眼睛。
黑衣,長刀,在火海裏依舊能讓人產生背後發涼感覺的刀鋒比大貓的利爪也差不了多少。
殺人滅口?複仇?
古色古香的建築搭配黑衣殺手,連明月一時冒出無數想法,而那些想法產生後大多數還沒被她感知到已經如火海裏的煙氣飄散在空中。
集中注意力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尤其對她這個經常一心兩用甚至三用的人來說。
太過在意的結果就是她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瞪眼睛不閉上……
想要流淚的欲/望讓連明月從僅剩的幾個亂七八糟的雲霧般的小想法中脫出。
而在她走神的那一刻,連明月心裏咯噔一下。
隨著她沉下去的心跳,與之相對的,是突然高躍飛撲而來的黑影。
仿佛靜止的放映機啟動,原本靜寂的如同一棵植物的黑衣人化為黑色的利箭直衝向原本和他對峙的目標。
近了,又近了。
雪亮的刀鋒在橘色火海中染上的暖光和溫度被殺意逼退。
刀未至,意已到,這一刻,連明月真切的感受到武俠小說中提過的殺氣。
她想要避開,然而理智又告訴她,基於雙方的身體素質和戰鬥經驗,跑也是沒有用的。
既然這樣的話,隻能寄希望於那個微小的可能嗎?
輸了賠掉她的本錢,也就是命,贏了……贏了她也不知道。
這可真是—
風險最大的一次生意。
第一次什麼都做不了隻能憑運氣,連明月是無奈的,更是絕望的。
她不知道的是,令她如臨大敵的黑衣小哥,被她等同於野外的猛獸大貓的青年也是同樣的心情。
一教兩宗三派四閣,暗閣作為被正派人士不恥的殺手團體,能成為江湖小白入門第一課中的四閣之一,可見勢力之強。
暗閣殺手分為天地人三堂,此次撞到連明月的天十四便是精英中的精英,天字堂中排行十四的殺手。
這個月的天十四。
天十四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是慎重的。
不是因為任務有多難。
江南小鎮不起眼的武莊,情報中實力最強的也不過是個不入流的武者,三腳貓的功夫罷了。
不說和天字堂的殺手比,就是人字堂的門檻也是邁不進的。
三歲的孩子都知道殺雞焉用牛刀,輕鬆至極的任務卻有遠超天字堂平時水準的酬金,任誰都知道有問題,更不用說刀口舔血時刻踐行謹慎小心的殺手。
天十四想到了床頭壓著的話本。
話本子裏,一半暗閣殺手會在十六歲最美的春光裏遇上那個讓他心軟的姑娘,笑一笑就有蝴蝶在心上扇動翅膀。
有了軟肋的刀不再鋒利,刀口被紅塵磨平,答應和姑娘退隱的殺手最後吐血倒在姑娘懷裏,留她一個人在墳頭哭泣。
而另一半則是冷血無情,日複一日進行重複的工作,於一個平平常常的午後接到一個普普通通的任務。
在任務裏,他會遇上一個看似弱小實際卻天資聰穎的少俠,因為看輕對方被反殺,臨了閉上眼睛之際還要聽少俠摟著紅顏知己說幸虧這個殺手太輕敵不然倒在這裏的就是他了,得到紅顏心疼的安慰。
十六歲那年的春季,天十四卯足了勁眼睛放的再亮也沒有等到他的姑娘,反而是偶爾搭檔做任務的同伴眼神古怪,不久就有他是個熱愛殺戮以殺為樂的變態的傳言。
這可真是再荒謬不過了。
同樣的流程跑了快十年,再有興趣都要被磨掉了,更何況他本就不是愛殺人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