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1章(1 / 3)

晨光熹微裏的東宮,倚梧殿,抄手回廊底下懸掛著盛有各色雀鳥的金絲籠,其中一隻身材嬌小,翎毛翠綠的紅嘴倉庚,仿佛才剛剛醒來,梳理了身上被露水浸濕的細膩絨毛,雙目無神地望著周遭熟悉到近乎無聊的世界。

又是一日晴光正好,金絲垂線,倚梧殿外的幾株為之得名的梧桐樹,碧蓁蓁的葉子沐浴在一片浩浩的橘黃光影裏,猶如流動的半翠綠的瀑布,一瀉而下。

崔鶯眠醒了過來,如同往日一樣,臉上沒有喜悲,近乎麻木地上前,服侍男人更衣。

知道她愛美,賀蘭桀特地在寢殿為她架了一片高及人身的落地琉璃鏡,但自入了東宮,崔鶯眠一次也沒用過,反而日日在這麵鏡子前服侍他穿衣。經過這兩個多月,她已經有點熟練了。

男人比她高一個頭,崔鶯眠要費力才能為他將蟠螭白玉牡丹鞶扣上,清脆地響動過後,崔鶯眠神色淡然地撇了一下纖眉,“殿下,已經好了,恭送殿下。”

她例行公事一樣地要送他出門,但賀蘭桀卻沒動,且垂下了目光,審視般地打量著在他麵前日漸大膽,行事越發沒了緊張感,但也顯得愈發無趣的臉蛋,實在看不出她有半分的悸動。起初,賀蘭桀將她搶回東宮,憐惜她全家流放,對她總是極有耐心的,但相處下來,賀蘭桀覺得自己盡心逢迎寵愛,縱是妹喜,也該有裂帛一笑了,她對自己,卻從來都是不假辭色,連眉頭都沒鬆過。

賀蘭桀不得不去思慮,並且安慰她。

“這樣的日子不會長,眠眠,你且忍耐著。”

崔鶯眠無可無不可地敷衍回應。家下遭逢變故,父親從光風霽月的純臣成了人人喊打的大貪官,崔鶯眠是還沒有完全適應這種變故,之所以判流放沒有斬首,她也相信是賀蘭桀出了力氣了。畢竟現在局勢緊張,他作為儲君,僅能做到如此,而已。

但她不感激他。

她不喜歡這個人。太子以為可以用恩情挾製她,那就大錯特錯了。

家道中落之前,崔鶯眠便已有指腹為婚的郎君,那才是她真正中意的人。不知道他現今如何,崔鶯眠被關在倚梧殿,半步都出不得,賀蘭桀派了十幾個精幹的婆子看住了她,外頭還有禁軍,裏三層外三層地將她鎖了起來,消息遞不出去,毫無求生的辦法。

賀蘭桀低頭走了出去,屋中很快有婆子進來服侍崔鶯眠梳洗。

管事的周嬤嬤照例收拾床褥,留心眼子,看見褥子上幹幹淨淨,除了褶痕什麼也沒有,回頭神色怪異地瞥了眼正對鏡梳妝、背影窈窕而單薄,仿佛風一吹便能刮走的美人,納罕都已經過了這許多日子了,太子殿下竟都沒能幸這位美人,難道日日睡一榻,男人心底居然能不起邪念?要說那娘子不美,太子不稀罕倒也罷了,分明他冒著風險也要將人擄來,現如今又像摟了個寶似的,日日過寶山而不入,竟也忍得。

原本勤妃派她來服侍殿下,也是令她懷了些目的來的。

太子殿下年已十九,至今尚未有過通房,趙王殿下早十六歲上便開葷了,一早就定下了與大昭寺卿許家的親事。他呢,百般推脫,勤妃安排的心腹女史全不客氣地掃了出去,一個也不留下,強得九頭牛都拉不回。勤妃為此日愁夜愁。要不是愁到這個地步,也不至於默許了殿下冒大不韙把這麼個燙手山芋接到了宮裏來。

既接來了,又看著不動,不下口,早知這樣,這麼個隨時可能引發一係列變故的女人留著,勤妃定是不滿的。

周嬤嬤一句話也不曾說,將床褥收拾好以後,偷摸回轉來,向崔鶯眠行禮。

這些婆子心裏都懷著心事崔鶯眠豈會不知,她隻是不說破,看著婆子日日在褥子裏暗搓搓翻江倒海,她知道她在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