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轟隆一聲,打過一道驚雷。
裴苒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彈坐於床榻上。
她的額間沁出滴滴冷汗,打濕了兩側鬢發。
裴苒胸腔劇烈地高低起伏了許久,才緩緩平息了被噩夢驚擾出的惶恐。
這已經是她回到自己十五歲的第五天了,可她卻仍然沒有從前世的死亡恐懼中走出來。
六月的雷雨天總來得毫無理由,每每夜間被雷聲驚醒時,裴苒便總也分不清今夕何時。
讓她覺得此時的自己,其實仍然身處於前世死亡之時的那個雨夜。
仿佛下一瞬,那張麵目可憎的臉又會從黑暗裏猛地竄到自己麵前。
緊接著寒光閃過,自己的咽喉再次被刀鋒割出一道細窄卻致命的口子。
溫熱鮮血自傷口處噴薄而出,被雨水稀釋後落在衣襟上,消失無蹤。
來自死亡的恐懼,讓她深夜驚醒後便會再也無法安心入眠。
今夜同樣如此。
裴苒就著窗外偶有漏進的雷電光亮,摸索出枕邊備好的手帕,輕輕擦拭著額間冷汗。
既然已經睡不著,她便索性從床榻上起身,走到不遠處的桌案前拿起火折子點了一盞油燈。
而後端著油燈,繞著略顯空曠的臥房,把屋內所有的燈盞全部點亮。
前世發生變故後,她的身邊便再也沒有留著丫鬟伺候自己。時日久之,她也習慣了所有的事情都親自動手。
也因此,裴苒便總是忘記,自己已經回到了所有事端還未發生的及笄之年。
此時的她,仍是伯府嫡小姐,而她的隨身丫鬟疊秋就睡在外間。
隻消自己叫一聲兒,對方就能進來照顧自己。
待到裴苒慢悠悠地將室內全部點亮後,她才放下手中燈盞,端坐於桌案一側,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那茶壺裏的茶水放置半夜,早已涼透,但裴苒並不在意。
一杯涼茶入腹,裴苒比剛剛驚醒時,思緒清明了許多。
這幾天裏,她打著生病發熱的幌子將二叔一家全部拒之門外。
也是想趁此時機,仔細思考自己的應對之策。
既然上天讓她回到了那一家子小人算計伯府之前,那她就要為父親母親守好他們留給自己的唯一念想。
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任人可欺、父母雙亡的孤女,她有能力肩擔起這偌大的璋南伯府。
還有祖母,她會陪著她安穩度過晚年,不會再讓她深陷在憤怒與不安中過世。
前世最差開局的她,都有能力奪回伯府。這一次,她隻會做得更好。
裴苒將手中茶盞放下,瓷托與桌案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關於如何護住伯府,在這五天裏裴苒已經在腦海裏反複設想了多次。
明日便要與這些故人見麵,她的心中也有些許興奮溢出。
突然間,有一人跳出裴苒的記憶。
她握著茶盞,輕輕摩挲著。
前世她猝然離世,沒能回到禦陽城,也不知他對自己的食言行徑會否生氣。
應該也不會,他雖看起來很凶,其實是個脾氣很好的人。
隻不過,答應好的按期回來,卻變成讓他給自己收殮,再好脾氣的人應該也會動怒吧。
如今裴苒即使想問,也無人可問。
畢竟現在她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個陌生人。
正在裴苒胡思亂想之時,疊秋睡眼惺忪地從外麵推門而入。
她見內間燈火通明,便知曉是她家小姐又被驚雷攪擾得無法安眠了。
“小姐,你醒了怎麼又不叫我?”
裴苒抬頭看著疊秋,莞爾一笑,“左右我也無事,便沒有叫你起來。”
“小姐,疊秋本來就是你的貼身丫鬟,不伺候你還能幹什麼呢?讓二老爺知道了又該說我偷懶耍滑,克扣疊秋的月俸啦!”
“那二叔要懲罰你的時候,我去跟他理論。我們疊秋這麼勤勤懇懇,怎麼能扣錢呢?”裴苒一本正經地說道。
疊秋可不依了:“小姐,你就知道取笑疊秋!”
稍稍打趣兩句,裴苒也從剛剛沉悶的情緒裏出來了。
不過她的確還是不太適應有人從旁伺候,“好了,你家小姐真不需要人在旁,你去睡吧。我再坐一會兒也休息了。”
可惜疊秋不聽她的,“小姐你就唬我吧,這幾天,你哪次不是半夜驚醒後就再也沒法入眠了?”
說著,她走到裴苒身側站立,“奴婢今天就在這兒看著小姐,等小姐睡著了再離開。”
裴苒佯怒,“疊秋,你又忘了。”
疊秋心下暗呼糟糕,自己又不小心帶出卑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