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河嘴上讓大家不要擔心，自個兒卻翻來覆去，半夜三更都睡不著。
睜眼閉眼全都是他爹和大哥小弟那些戳心窩子的話，許是經曆了太多次這樣的事了，已經麻木了，這次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痛苦。
以前的時候，他總想著爹娘養他不容易，哪怕他們更喜歡大哥和弟弟，可不管如何，在這個世道，他們好歹給了他一口飯吃，讓他能長大成人，想著再怎麼著，也不能做那白眼狼做的事兒，不能不管爹娘。
隻是，他怎麼都沒想到，是他爹他們先不要他了。
他腦海裏全是過往這些年的那些事兒，糊漿般翻滾著擠得他腦殼生疼，翻來覆去，全是那些人的話，讓他整個人都控製不住，如同脫離了水的魚，揪著心口的衣裳大口喘氣。
直到腦門倏地一疼，他有一瞬的清明，朦朧中看到自己哭得快要暈過去的媳婦，以及家裏幾個麵色蒼白的死死盯著他的孩子。
是了，他還有妻子孩子。
陳何氏被他翻身的動靜鬧得沒能睡著，睜眼醒過來，半撐著身子看向他:“怎麼了？”
半晌都沒想到聲響，就在陳何氏以為陳大河要睡過去時，她聽到陳大河抽了抽鼻子，甕聲甕氣得快要哭出來的聲音:“媳婦，我心裏沒底。”
“嗯？”
陳何氏隻是安靜地看著他，他們開了窗，外頭明月高懸，清冷的光落進來，給房裏鍍上了一絲光亮柔和。
屋裏安靜到隻能聽到他倆的呼吸聲。
陳大河盯著地上的光看了半晌，突然就有了勇氣，轉過身看向陳何氏，喉嚨顫了顫，聲音發緊:“我這樣沒用，素蘭，你有沒有後悔嫁給我？”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攥緊了薄被，陳何氏靠得近，把他的緊張不安看得一清二楚。
陳何氏名叫何素蘭，是何家的小女兒，何家原先是白水村的鄉紳，何素蘭年輕時長得好，不少人上門求親，何素蘭都沒有看中的。
那些人心裏有怨，想著就憑你何素蘭，看不上我們，在這白水村，還想找到多好的人家。他們哪裏想到，何素蘭最後竟然選擇了陳伯安家最不受寵的二兒子，當初可是徒增了不少笑話。
說她蠢，笑話她挑來挑去，當初還不如選他們呢！
她沒有把那些話放進心裏，安心地過自己的日子。
陳何氏瞥了陳大河一眼，冷靜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很沒用，不能讓你和孩子過上好日子。”
陳何氏聞言也沒安撫他，她知道陳大河的德性。
聽人說陳老爺子娶妻時家裏還算不錯，娶的陳氏在村裏也是頗為好看的，陳大河長得像他娘，年輕時有一張好看的臉，陳何氏當年也是看中他這點。
隻是這個男人當初好看歸好看，性子還是太過軟弱了一些，她要是真安慰定要沒完沒了，這事又要說不清。就憑他的性子，要是不說清，不知道又要多少晚睡不著了。
她冷哼一聲:“陳大河，我要是真後悔，當初就不會嫁給你，嫁給你時他們都笑話我，笑話我爹娘，挑來挑去，最後挑了個最沒出息的。”
陳大河一聽媳婦這麼說，大男人麵子都不要了，抽著鼻子甕聲甕氣道:“你怎麼能真不給我麵子啊？”
他知道自己沒出息，但是被媳婦這麼直白挑明還是很難受。
“哭什麼，丟不丟人？不用我說你自個兒也清楚，這麼多年，你確實沒讓我和孩子們過上好日子，但是，大河，我有怨過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