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卿見季涼呼吸變得急促,臉色慘白,就知道她又自顧自地進入了那晚的回憶之中,無法自拔。
月卿連忙拉住她的手腕,在季涼眉心刺進了一根銀針,助她穩定心智。
“洛兒……如果回想那一晚真的讓你如此痛苦,我們就不要去閉關了吧……”月卿皺著眉,把她眉心的那根銀針取了下來。
季涼閉上眼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搖頭:“不,我必須回憶起來那一晚所有的事情。”
她總覺得,那一晚,有什麼事情是被她遺忘了。
在她的腦海深處,總是回響著一些混亂的聲音,閃現著一些忽明忽暗的麵孔。
每一次閉關,都是痛苦的折磨。
每一次回想起來的,不過就是那片如同晚霞一般猩紅的火光,在朝東門外蔓延幾裏。
草木燃燒揮發出來的煙味,頭發與皮肉燃燒飄散出來的糊味,以及那些人響徹曠野的哀嚎。
一直一直重複出現在她的夢裏,讓她不得安枕。
這些痛苦的回憶會在閉關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地侵占她的心智,時間越久,她神智就會越模糊。
這個在失憶與痛苦深淵中掙紮的女子,倔強地想要一步一步地爬上懸崖,窺探那一晚藏匿於夜色之後的所有真相——
八年前的那個不夜天,那場大火為何而燃?
到底是誰把她從火場裏救出來的?
那人救她出來,為何又把她遺棄在亂葬崗中?
她的右腿上的經脈,到底被何人震斷?
或許等她回憶起來了,一切都將水落石出。
順水而下的第十五日,許安歸終於到了東陵南境邊塞一座城——沁春城。
南方一年四季炎熱溫和多雨。
這沁春城則是東陵南境的一座春城,四季如春,氣候宜人。
許安歸到了這裏第一件事,就是換上了青衫輕甲,帶著百曉一路策馬,進入了駐紮在沁春城城外的東陵南境大營。
營中將領見許安歸奉詔前來,雖然紛紛跪下行了君臣之禮,眼眸裏卻是深深地抵觸。
皇子——這個身份,這個姓氏,在東陵將領看來,就是一個不值得信任的存在。
這無關於這個人的人品,無關於這個人的能力。
許安歸自然清楚這些人心中所想,也不多言,直接去了主帥大帳。
主帥大帳之內有南境邊塞詳盡的地圖以及沙盤,在地圖與沙盤之上被奪的兩座城池已經標了出來。
百曉放下行裝,也顧不得去休息,便直直走向沙盤,仔細研究起地形來。
“兵不血刃,季涼獻策讓南澤拿下這兩座城市的計謀,居然是兵不血刃拿下的。”百曉怎麼看都覺得太不可思議了,“用的是這種方法,前哨當然沒辦法察覺吧?”
在來的路上,南境的詳細戰報已經奏呈給了許安歸。
許安歸負手站在沙盤邊上,眼睛盯著那兩座已經被朱砂圈出來的城池,緩緩道:“提前兩個月在兩座城內六十家鐵匠鋪共下了一萬把兵器的單子,讓鐵鋪在城內打造兵器。而後士兵們假裝成平民帶著通商牒契分幾十批入城,去鐵鋪拿武器,最後配合城門口的士兵,同時發難,活捉守城的將領,不費一兵一卒,就這樣連下兩城。用時連十二個時辰都不到,根本不需要大量的糧草作為後援。沒有大規模的異動,東陵軍前哨怎麼可能發現的了這是敵軍入城?”
“這兩座城本就是邊塞貿易要地,大量進出鐵器也是平常的事情。根本不會有人注意這一筆分散在城內的鐵匠單子。這一計,當真是防不勝防。這公子季涼所擁有的,絕不是單純的用兵之謀!曉,自愧不如……”
百曉之前在東陵北境,聽許安歸提到那季涼獻策的手法,隻是驚歎而已。而今親眼看見了季涼用計的手段,則是隻有感慨。
他悻悻而語,甚至有一些後怕地說道:“幸好這季涼,不是我們的敵人。”
許安歸又何嚐不是驚歎感慨?
他的眼睛盯著那兩座丟失的城池,苦笑道:“她就算不是我們的敵人,也絕對不是盟友,最少現在她還沒有心甘情願的為我所用。這兩座城池,就是她給我上山的拜帖——這一仗要如何打,才能夠以最小的代價收複那兩座已經被攻下的城池。”
許安歸眼眸微眯,思忖之後,繼續說道:“並且這是一個局,我必須解對了她留給我的局,才有資格進入下一局的對決。”
百曉抬眸:“這又是公子季涼對殿下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