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聲音不大,安靜的街道沒有白日喧囂,令文卻聽得很清楚,不由得愣了一下。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姐姐到底受了多少委屈,為什麼就連得了癔症,想到的也總是不高興的事。最初她這樣委屈難過,他還以為是她癔症幻象,可日子久了,他也開始當真了。
“是張氏給你說了什麼嗎?”
陸令容偏頭想了一會兒,雙眸朦朧如癡兒,問道:“張氏?張氏是誰?”
“張氏不是誰,”令文溫聲細語的說,“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是福星,是最好的姐姐。”
“我才不要當姐姐。”令容仍舊不高興的嘟囔,甩開令文的手,倔強地蹲在原地不肯再走,慢慢細數,“當姐姐好麻煩,要學做生意要保護弟弟,還要和繼母吵架,弟弟就隻知道哭哭哭,可是我也是第一次當姐姐,我也很想哭啊,但又不能哭。”
陸令文似乎沒想到姐姐內心是這樣的想法,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嗓子眼,令他十分難受,可她的話又千真萬確抵賴不得。令文緩緩蹲在她身旁,哄她道:“那以後我當哥哥,你當妹妹好不好?”
令容狐疑地看著他,輕輕點點頭。
“我第一次當哥哥,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不要怪我。”
令容仍舊點點頭。
“那我們一起去找客棧住?”
令容笑逐顏開的把手放進令文手裏,拍拍衣服起身。
剛走沒幾步,就看到沈齊安。
街上暗淡的燈光中,沈齊安長身肅立,頭上嚴嚴實實戴著襆頭,兩條尾翅垂在背後,雙手背在後麵,定定看著前麵的嬌憨意態的少女。
“哥哥。”令容一把甩開令文的手,朝前麵的沈齊安衝過去,一下子撲到他懷裏,嗚咽道:“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沈齊安揉揉她的頭頂,清冷的麵龐難得露出溫柔的笑意,淡淡道:“怎麼會,嬌嬌這麼好,誰舍得不要。”
沈齊安說著蹲下身,陸令容十分自然的撲在他背上,手上把玩著他腦後襆頭尾翅。
令文還愣在原地,沈齊安回頭道:“我找到了住宿的地方,跟上。”
自從那日方時雨提親被沈齊安打斷,陸令容白日裏對他也沒什麼好態度,沈秉誠倒是小心翼翼來道歉,可是一句道歉又不能抵消她這一身傷病,令容嘴上說著不計較,也隻是秉承著不到萬不得已不撕破臉的態度疏遠而已。
到昨日沈齊安來示好,令容依舊和他劃清界限,說好了上岸後各走各的,豈料沈齊安聽後沉默了半天,吐出一個“好”字,下船的時候當真不再同陸令容姐弟下船。
誰知又在這時候遇到他。
令文跟上沈齊安的腳步,走近了才從旁邊陰影裏閃出一個人影,正是沈秉誠。
自覺對不起陸令容,一直想得到她們姐弟的原諒,但陸令容那人,看起來好相處,但一旦心裏打定什麼主意,那就很難改變了,客客氣氣說不怪他,說到底還是不原諒他,甚至要和他們分開。
沈齊安也對他愛答不理,喬嬤嬤也時不時勸他兩句,沈秉誠是一日比一日難熬。
今天陸家姐弟下船開始,他就一直守著,偷偷跟了他們一天,有什麼情況好去找沈齊安彙報,終於讓他找著機會,沈家姐弟找不到住處,陸令容又犯病了,他才邀功似的跑去找沈齊安。
沈齊安對他這一天的動作心知肚明,但依舊不置可否。
原不原諒他,是陸令容的事。
沈齊安把陸令容背回他們住的客棧,喬嬤嬤已經備好熱水了,沈齊安給陸令容擦過手和臉,幾個人才圍坐在一桌吃飯。
次日一早,陽光正好。
開春後的天,一日比一日疏朗。
陸令容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她已經有很長時間睜眼醒來不記得自己昨晚做了什麼事了。
今日也是如此。
隻記得她和令文正在找客棧,找了好幾家也沒找到。
她隻當是令文找到客棧了,正準備下床,伸手摸到一件衣裳,下意識往自己身上看。
好在自己身上衣物俱全,這才鬆了一口氣,懶懶散散又躺回去,一手搭在額頭上,擋住窗外照進來的陽光。
“嘎吱”一聲,木門打開,有人從外麵進來。
令容警惕地坐起來,一看原來是喬嬤嬤,再看旁邊的衣物,正是喬嬤嬤的。
想來昨晚她是和喬嬤嬤歇在一處的,也就是說,她又找沈齊安了。
陸令容不覺頭疼,暗自歎了口氣,這晦氣的病,怎麼就讓她擺脫不了沈齊安呢?
“呦,姑娘醒了,天兒還早呢,還可以再睡會兒。”
“不了,嬤嬤可見著文弟了?”陸令容收拾神情,自己穿鞋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