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距離韋斯卡五十餘裏,我們臨時變更航向,繞過先頭部隊駐紮營地(此前沒有與我們一並偷襲的部隊駐紮地),奧利維拉悄悄偵查一番,確信那兒已聚集上千人,熱鬧非凡,其中擁有槍支的戰鬥隊占比不足百分之三十。

“話說你怎麼發現西蒙身份?他哪裏暴露了?”

“沒有,我隻是覺得西班牙民兵中混入一位雙手白淨的鞋匠很奇怪罷,粉絲總習慣性把偶像特質帶入自我,例如新晉作家總覺得曆經戰爭很酷,而畫家以落榜為榮——對了,你有沒有在西蒙身上搜到點什麼?”

“沒有,一枚戒指,似乎準備留給未婚妻,KERNAL不認。”

“那他住址?”我問道,“我很需要那些東西。”

我們打算隱瞞前線狀況,退回韋斯卡休整。然而事實上跟本沒有誰會詢問我們來由,不同組織混雜一起,相互間以“同誌”尊稱,委員會成員幾乎沒有時間詢問,你隻要願意,就能獲得一份工作。他們未曾預料:和平將在數月內土崩瓦解。異端永遠比異教更令人憎恨。

奇怪的是:武器在韋斯卡並沒有市場,反倒是趁亂拾得的意大利兵牌,被一位意大利unist購得,當我掏出兵牌時,他正注視桌上某位軍官攤開的地圖。

“你為什麼來這兒?”我用西班牙語問道。

“為了勝利,世界正義的勝利。”他要起頭,語速很快地回答道。那張臉的主人既正直坦率,又凶殘暴虐,而且看得出他是個目不識丁的人,對上級領導非常尊敬。顯然,他連那張地圖東西南北都分不清,覺得那像天書一樣晦澀難懂。

“你多少歲啦?”

“二十六歲。”他肩膀強健有力,這就是他呆在距離韋斯卡前線的原因:搬運物資、準備作戰。

“我來自法國”,我伸出手表示友好,“叫我馬塞爾就是。”

他翻開腰包內側,取出一隻精致手表和一枚鑰匙,“那是我在維也納買到的紀念品”,他握住我雙手,表示友好交易,“倉庫裏有兩支舊式捷克槍和八十枚子彈——我前不久在巴塞羅那遇到一位英國人,你們應該能談得來。”

“哦?”

“你剛從前線回來,而他是個記者,迫切想了解西班牙的一切。”

如果僅僅“記者”一職,我頂多聯想“tooyoungtoonaive”,可加上“英國人”,不由令人浮想聯翩。喬治·奧威爾,此刻他還是個懵懵懂懂的純潔記者,剛剛加入馬聯工*,沉浸在驚奇和喜悅之中。按照KERNAL評判標準,1936年7月的喬治·奧威爾還是個平平無奇的記者,直到那幾本驚世駭俗的廣為流傳的橫空出世,才成為獨一無二的文化標杆(在各種21世紀文學評判裏,無論口碑還是銷量,《1984》均穩居前列,單“世界重要程度”而言,喬治·奧威爾足夠稱得上獨一無二)。意大利人的消息意味著記者本人可能因西班牙內戰過早爆發而提前趕赴巴塞羅那,隨後我還想打聽有沒有美國硬漢的消息,可惜意大利人並不會英語,而且從未遇到歐洲以外的誌願者(那時還有亞洲人在西班牙為共和軍奮戰哦,作者稍微查了一下,資料很少,唯有“馬德裏奇跡”有稍微詳細準確記載,隻能遺憾錯過。)

奧利維拉和夏爾的任務同樣進展順利,前者憑良好的軍人溝通能力搞到“軍隊後勤餘量”:一些麵包和酒,香煙、黃油長期供不應求;後者則弄到一些零部件,可以修繕槍械,可惜缺少現代機床。夏爾並非來自KERNAL的降臨者,他能做到那些事情令我十分佩服。奧利維拉的告訴我:他的溝通技巧源於上個世界團隊殘羹剩飯,所有可能直接或間接提升戰鬥力的東西統統被骨幹成員預定、瓜分,而關於特殊交際能力的戰利品無人問津,他拿到一枚徽章跟一位猶太商人學習到“初級商業溝通”徽章,又用鐵十字和一位倒黴的軍官換得“戰爭後遺症心理治療方法”,結果當二者同時生效時,居然能對“士兵交流”產生巨額加成,換言之:奧利維拉沒法從新兵蛋子那裏獲得有待,卻能在老兵間左右逢源。

這天,我做了一個惡夢。自重獲新生,KERNAL的存在讓我疲於奔命,第一次,在韋斯卡舒適的旅館裏,棉被整潔、柔軟,我忘卻地中海的失眠,沉沉睡去:我還活著,這就是幸福。夢中出現一個男人和他的孩子,我不認識他們,他們在工作,紅顏色工廠,還有許許多多衣著相近的工人,突然男人的右手卷入機器,下一刻我身處醫院,拿著一張散落的報告單,肝癌。一個意識叫做“我”,一個幽靈被稱作“革ming”,遊蕩在腦海身處。我在做什麼?為誰而做?過去相當一段時間,我以個人優先自由自在地生活,如今動機、目的似乎全然憶起。我不明白它是否為KERNAL給予的某種暗示,抑或源自生前的記憶,便在醒來後第一時間聯係奧利維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