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佑一出院之後,寧願的生活一下就變得忙碌了起來。
她會在早上給沈佑一送早餐,會和他一起去圖書館自習,甚至,會在自己沒課的時候去陪沈佑一一起上他的課。
總之,她現在的狀態就像是養貓的家裏忽然多了件易碎的名貴瓷器。
——隻有當沈佑一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她才會覺得安心。
但送早餐這件事,其實隻進行了兩天。
第三天早上,當寧願踏出宿舍樓那一刻,便在熟悉的地方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初冬的清晨,霧氣還有些重,沈佑一就立在她可視範圍的盡頭,插著兜,一臉閑適地站在她宿舍樓前等她。
“你怎麼過來了?”寧願眨了眨眼,表情有些不解。
沈佑一伸手替她攏了攏外套,不答反問:“睡飽了嗎?”
飽是不可能睡飽的,隻能說是不至於困到有起床氣。
這樣想著,寧願很誠實的回答道:“沒有。”
沈佑一伸手握住她的手:“那起這麼早?”
寧願下意識地脫口答道:“要給你送早餐啊。”
說完,她跟上他的步子,兩個人並肩往食堂的方向走。
聽到這個回答,沈佑一腳步微頓,轉頭看著她,十分認真地問道:“為什麼要給我送早餐?”
寧願一怔。
她也答不上來,隻是覺得應該要這麼做。
也許是因為他為保護自己而受了傷,也許是因為忽然意識到之前他也總給自己送早餐,而自己都沒有回報過,或者,也許隻是因為兩個人現在是戀人關係,她也想對他更好一些。
略微思考了一下,寧願抿了抿唇,將第三種猜測作為答案說了出來。
沈佑一徹底停下了步伐,怕有來往的車輛,他將寧願往路邊拉了拉,兩個人站成麵對麵的姿態。
像是在組織語言,沈佑一垂著眼皮,牽著寧願的那隻手正緩緩摩挲著寧願的手背。
沉默半晌,他才正色道:“如果和我談了戀愛,你連原有的待遇都失去了的話,我覺得,這事兒好像不太劃算。”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寧願失笑。
她忍不住用他的邏輯問道:“那你和我談了戀愛,我卻對你和原來沒有一點區別,你好像也有點虧。”
“不是這樣算的,寧願。”沈佑一略微嚴肅了些,正色道,“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從來也不是希望以此為名義,要讓你在行為上對我有所回應。更不是要我給你一顆桃,你還要去惦記著還我一顆李子。我想要的是,我去給你更好的,且給得名正言順,你也收得心安理得。”
“就像是小時候那樣,無論我給你一顆糖,還是一整包糖,你都開開心心收下。”
今天是周末,這個時間,路上行人不太多,很安靜。
周圍的霧氣依舊在安靜的彌漫,卻似乎已經有了漸漸消散的趨勢。
寧願看向沈佑一的眼底,同時,也發現他正在安靜地看著自己。
滿目皆是。
她低低地吸了一口氣,冬日的冷空氣帶著沁涼的寒意直抵肺腑。
說不上此刻到底是什麼感覺,寧願好像暫時失去了語言能力。
沈佑一最後的那句話,就像是打碎夢境的魔咒,寧願忽然意識到了些她從來沒有留意,但卻是極其重要的事情。
小時候,她總是大大咧咧的,那個時候的她完全沒有留意生活裏的細枝末節的習慣,隻是秉承著‘誰對我好,我就對誰也好’的原則。壓根就不會小心翼翼地去觀察別人,去想著今天誰送了我一顆糖,改天我也一定要還回去。
然而,在敏感的青春期遭遇了家庭的重大變化之後,寧願的性格,逐漸開始有了變化。
她開始變得怕給別人帶來麻煩,也因此會去注意別人看她的眼光。
就好像,她人生中,前麵那些年從來沒有過的敏銳感,一下子連本帶息地全部出現了。
她開始變得格外敏感,總是忍不住去注意別人的情緒表情,以此來猜測別人是怎麼看待她的。最嚴重的的時候,她甚至會為了別人開心而去刻意說一些話,做一些事情。
也是那個時候,寧願發現大家會為了她變得和原來一樣開朗而高興,她也就真的這樣去做了。
這麼多年過去,沒有人發現過這個秘密。
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恢複了,變得和原來一樣了。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同樣的表象之下,內裏心情,早已完全不同。
甚至是寧願自己,也是剛剛才意識到這一點。
緩了一陣之後,她猶豫著,輕聲開口:“可我,收的一點都不心安理得……”
“你隻是暫時沒習慣。”
一向講道理的沈佑一忽然變得武斷□□,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駁回了寧願的話。
不知道什麼時候,太陽已經升了起來,濃重的晨霧也被陽光驅散。
寧願定定地看著沈佑一,她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