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假麵(1 / 3)

這一年是熙和五年的春天,草原上的阿史那家族剛剛遭遇了一次重創。向來捉摸不定的羌戎騎兵遇上了更加神出鬼沒的安親王,被他麾下一個昭武將軍率領千人隊深入大漠,繞到了兩軍交戰的後方,一舉攻破了王庭。在外征戰的可汗得了消息倉促回救,又被這位將軍和安親王聯手設伏,王庭衛軍損失慘重,幾近一蹶不振。

這一戰取得了北靖近五十年與羌戎作戰最大的成果,捷報傳回平都,熙和帝龍顏大悅,當即下旨,立首功的昭武將軍魏鈞,封宣武侯,不日回京受賞。

酉正二刻,太陽剛剛落山,正是金沙橋下的月練街一天中最繁華的時刻,兩個玄衣圓領的弱冠青年並肩走在街上。

“將軍,咱們這是去哪?先前給你送信的是誰?”略年輕一點那個好奇地左右張望。

“是東宮一位詹事派來的人,義父叮囑過我,咱們這次回來定會遇上東宮或是睿王的人,怕咱們推拒不過,叫我別管是誰,使怎樣的手段拉攏,隻管照單全收,反正隻在京城住幾個月,等著秋天他老人家就找個借口把咱們召回邊關,便應承什麼也做不得數,叫咱們麵子上不留把柄就成。”

魏鈞昂首闊步目不斜視,未盡的夕陽餘暉伴著大團大團的紅燈錦繡撞進視野,數不盡的風流妖嬈觸目,稍遠一點金沙橋下水波輕晃,緋靡靡的絲竹之音漫漾,卻叫他無端想起靖安城頭恍如虎嘯龍吟的號角。

曲正傑點頭,嘖嘖感歎:“屬下知道了,定會謹慎行事,不給王爺添麻煩。這位太子詹事消息倒是靈通,咱們中午才進城,現在可倒已經把人派到了咱們麵前,倒是不知,他們準備在哪招待咱們?”

魏鈞未及答話,迎麵已經走來七八個穿著講究的文士,為首那人早就等得焦灼,一見兩人眼睛一亮,趕忙拱手迎上來,隔著一丈就朗聲笑道:“侯爺,可叫卑職好等。”

魏鈞加快腳步趕上去,和曲正傑一起抱拳,也笑著高聲說:“有勞尊駕,魏某一介粗人初來乍到,未曾見識過都城繁華,竟在前一道街轉花了眼,多繞了兩刻才尋到尊介所說的醉月居,竟讓大人久等,是魏某之過,稍後給劉大人敬酒賠罪。”

這可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想他宣武侯帶著一千人闖進浩瀚無邊的茫茫大漠都能準確尋到羌戎王庭,區區幾條街道怎麼可能“轉花眼”,不過是他行事謹慎,略花了點時間打聽對方底細,才來遲罷了。

那位劉姓詹事忙又作了個揖,滿臉堆笑謙遜不迭:“不敢當不敢當,我家殿下原說親自來迎侯爺的,不巧宮裏有點事耽擱了,是卑職派去的人不會辦事,毛手毛腳的不懂給侯爺引路,連累侯爺多繞了冤枉路,該當卑職給侯爺賠罪。”

天知道他家主君為拉攏軍方權貴花了多少心思,卻多年來一直收效甚微。北靖的大小軍侯雖多,可內部派係錯綜複雜,互相之間抱團嚴重,都作壁上觀等著看東宮和睿王哪位能最終登上皇位,誰肯輕易站隊,收起好處倒是毫不手軟。唯一與自家殿下血緣親近的安親王一脈,又因為身份敏感堅持不朋不黨,多年來死守邊關難得回京一次,避嫌避得滑不溜手。

好容易現在有個宣武侯橫空出世,眼看就要成為炙手可熱的新貴。雖然他掛著安親王義子的名頭,可誰也知道軍中所謂義父義子之說不過是一種麵子上好聽的稱呼罷了,實際不過是下屬臣仆之流。這魏侯才二十五歲就建立如此不世功勳,怎麼可能還願意在安親王手底寄人籬下,必是要自立門戶的。此人原本的出身不過是個邊城養馬的農民,無根無基,定然不會拒絕自家主君給他的實惠。

劉詹事心裏盤算妥當,口中討巧的話連綿不絕,引著魏鈞和曲正傑一路往金沙橋下行去。

這一帶多是南方樣式的園林,幾人沿著一道曲曲折折的遊廊走了小半裏,精巧之處還未及細品,便見眼前一道寶瓶狀的窄門出現在遊廊盡頭,劉詹事便站著讓魏鈞,魏鈞也不跟他客氣,當先側身貼著青黛磚石出去,抬眼便看見一座金碧輝煌的畫舫停在水畔。

魏鈞眯了眯眼,聽見身後曲正傑滿是驚歎意味的吸氣聲。

劉詹事落後幾步,把兩人的反應看在眼底,笑意深了幾分,態度越發謙遜,含著胸趕上去把魏曲兩人引入畫舫內坐定,回身一迭聲招呼小廝拿酒上茶,又喊鴇母叫領上等的歌姬過來,其餘跟來的眾公子文士都陪坐在魏鈞周圍,殷勤地給他介紹桌上酒食與四處景致。

不一會兒劉詹事也過來在魏鈞對麵告罪入座,帶著一點矜傲笑道:“到底是魏侯有福,瞧見沒有,今天坐堂的可是錦韶姑娘,一曲琵琶可值千金,哪家王公貴介不曾當過錦韶姑娘的裙下臣,等閑難見一麵的。”

說話間琵琶聲已如裂帛般響起,畫舫內誰也不再說話,各自閉著眼睛靜靜咂摸,魏鈞也聽了一陣,卻分辨不出好壞隻覺得激烈,暗想讓這姑娘去拉弓倒定然很有前途,別人放一箭她能放三箭的,隻是不知道撥慣了琵琶的纖纖玉手拉不拉得動弓弦,又想可惜小蘇不在,不然倒是可以請教一首琴曲。這麼胡思亂想了一陣,魏鈞心思已不在聽曲上,張望一周見左右在座者無不搖頭晃腦如癡如醉,手指在膝蓋或小幾上打著拍子,劉詹事亦是如此;細品桌上的酒水,雖芬芳撲鼻,入口卻沒多少酒味,更加覺得無聊。

一個囂張的聲音在畫舫門外響起,拯救了快要坐不住了的宣武侯。

“呦,是誰說的錦韶姑娘傷了手指,今兒不出堂的?打量小爺我好哄,消遣爺們開心是吧?”

那聲音嘎裏嘎氣,就像喉嚨裏塞了團軟肉似的,能聽出是個嗓音未定型的少年。

琵琶聲戛然而止。

魏鈞眉頭一挑,沒覺得被打擾冒犯,反而鬆了好大一口氣,總算不用再裝高雅人,有別的樂子找上門了。

畫舫的鴇母忙掀簾子出去,忍氣吞聲地辯解了幾句,就聽見來人罵得越來越難聽,最後直引到了她們招待的客人身上,喊著讓“不懂尊卑的鄉巴佬”出來。

劉詹事眼底閃過一絲陰沉之色,很快就換上了惶恐的表情,他手忙腳亂地起身,朝魏鈞拱手:“侯爺恕罪,平都紈絝甚多,不知是哪家不長眼的冒犯到了東宮屬官與侯爺麵前,請侯爺安座片刻,卑職料理完這幫惡客再叫錦韶姑娘另奏一曲給侯爺賠罪。”

魏鈞欣然點頭,大度地說:“勞煩劉大人。”

錦韶姑娘蹙眉抱琴坐著,其餘人都滿臉憂色,天子腳下做這等生意,最怕的就是得罪了得罪不起的權貴,如果對方定要仗勢欺人,誰知道會鬧到什麼地步。隻有魏鈞與曲正傑不當回事,豎著耳朵唯恐天下不亂地聽外麵的動靜,不動聲色地揣度來人的身份。

片刻之後,曲正傑聽見了幾個敏感的稱呼,愕然抬頭,對魏鈞低聲道:“是睿王……”

魏鈞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表情微微凝重了一些。

門外的爭執還在繼續,劉詹事咬死“招待太子殿下的貴客,就算睿王本人來此也須遵守為臣的本分”,對麵領頭那位卻好像是哪位侯府的公子,裏外扣著尊卑不放,偏要叫劉詹事給他行禮,還逼著他讓出畫舫要把他的客人掃地出門,旁邊鴇母早就不敢做聲,窗紙上映出她不住打躬賠罪的身影。

忽然一隻白皙的手從門簾側麵伸進來,扣在金環上的手指修長,輕輕一勾解開了掛住門簾的鎖扣,簾子一掀現出一人身形。

那人不過十六七歲模樣,一頂鑲著寶石的白玉冠在燈火下燦爛奪目,狹長的眉毛斜飛入鬢,一雙鳳眼顧盼生輝,麵龐瑩潤更盛白玉,俊美姣好竟叫人辨不出男女;腰上係著五色絲絛掛著雙龍碧玉,水藍色的錦袍拿金線繡著仙鶴祥雲,腳上的牛皮靴鑲了好些寶石,鞋尖是顆渾圓的金色珍珠。他偏不好好站著,一抬腿就蹬在了人家擺滿酒菜的桌案上,踢翻了盤子和酒盅也不管,光看見他鞋上金珠光彩流溢,腳下湯汁伴著琥珀色的酒水瀝瀝啦啦淌了一船板。

魏鈞抬目,心裏暗道,嗬,好一個紈絝。

“孟二哥,哪個是你說的錦韶姑娘?”這位紈絝興致盎然地說,嗓音竟比方才唱曲的歌姬還清亮。

他嘴上問著“錦韶姑娘”,抬眼掃了一圈把船中所有人都收進了眼底,最後落在了抱著琵琶不知所措的那一群歌姬身上。

船外的人見同伴已經進來,一個個忙著也要往裏闖,最先開口那個聲如鴨鳴的少年喊著“叫我來認”,劉詹事一個讀書人阻攔不住,反被那位“孟二哥”往外帶了一下身子晃了晃,“撲通”一聲竟落入了水中。

畫舫內外安靜了一瞬,緊接著那群紈絝子弟一起哄然大笑,竟沒一個人張羅救人,反倒都拍手嬉笑,有人喊道:“還不快去撈個月亮,款待你們爺的貴客?”

曲正傑再也忍耐不住,好歹有一餐之誼,現在河水還很冷,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劉詹事在自己麵前出事,連忙就要站起,卻被魏鈞一把按住。

他盯著對麵那位紈絝,沉聲道:“尊駕不怕鬧出人命嗎?”

那人卻毫不在意,徑自挑了個錦凳坐下,離魏鈞隔著好幾丈,頭也不回地輕笑:“誰叫他不長眼在我麵前張狂,合該受點教訓。”

此時那鴨嗓少年和“孟二哥”,連同其餘幾個穿著考究的貴公子也已經闖了進來,各自占據一張桌案,把原來的客人都趕得擠作一團不敢做聲,聽他們高聲說笑,命錦韶姑娘揀新鮮曲子奏給他們聽。

好在畫舫停泊的地方水位很淺,劉詹事剛在水中撲騰了兩下腳就踩到了實地,仆人忙把他拉上來,船艙外傳來了他悲憤交集的高呼:“你們仗勢欺人如此,天理何在!”

那紈絝掏了掏耳朵,不耐煩地說了聲,“聒噪”,一麵催促錦韶姑娘趕緊開始,給他彈一個《霸王卸甲》,並不顧對方為難的表情。

《霸王卸甲》是從西寧那邊傳過來,在軍中流行的曲子,逼人家一個嬌滴滴擺弄風月的歡場樂姬演奏軍歌,可不是強人所難麼。

就聽角落裏的男人再次開口,帶著點冷淡的嘲諷:“尊駕要聽《霸王卸甲》,何不親自去軍營裏聽個夠,何必跑到紅粉之鄉擾人雅興呢?”

那紈絝終於回過頭來,看了魏鈞一眼,目光在他腳下那雙烏皮靴上停留了一瞬,嘲道:“我當是誰,又是個焚琴煮鶴的莽夫,竟還識得‘雅興’二字。怎麼東宮那位還不懂得什麼叫自取其辱嗎?你既有‘雅興’,怎麼不來親自唱上一曲,讓我見識見識?”

這話刻薄至極,竟是把堂堂軍功封侯的武將當成了伶人戲子之流!

曲正傑不由大怒,拍案而起,“放肆,休得對我家侯爺無禮!”

這話出口旁人倒未怎樣,那位渾身濕透不住打哆嗦的劉詹事倒是得了提醒,高聲罵道:“你們一口一個‘尊卑’,究竟也不過是仗著祖蔭無爵無職的紈絝!本官受你們欺辱倒也罷了,現有貴侯在此,你們豈敢以下犯上?”

他以為這話定能鎮住這幫人的氣焰,可誰想那鴨嗓少年聽過後不但沒什麼懼怕,反而“哈”地輕嘲道:“什麼侯爺,比得上我們世子尊貴?”

一片哄笑聲中,隻有那紈絝和魏鈞本人臉色突變,兩道目光穿過亂晃的燈燭和紛亂人群相碰,一個緊張一個慎重。

“什麼侯爺?”

“哪家世子?”

紈絝身邊的公子們沒察覺同伴突然僵硬的身體,和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還在囂張地笑著。

“這位是朝廷新封的三等宣武侯……”

“連安親王世子都不認識,還好意思說你是什麼侯爺?別是冒牌的吧?”

……

曲正傑驀然失聲,目瞪口呆。

誰能想到他們居然會以這樣一種尷尬的方式,見到王爺的獨子?

話說他們世子殿下,怎麼長成了這麼一副俊美文弱的樣子?跟王爺都不怎麼像的?

他偷偷瞟了魏鈞一眼,發現自家將軍的臉色也很難看。這算什麼,大水衝了龍王廟,還是關公門前耍大刀?

雖然他對世子一夥人剛才那般做派很不以為然,可他與將軍嚴格來講都可算是王爺的家臣,那麼這位世子亦是他們的少主人,就算對方再無禮,也不是他們有資格衝撞冒犯的。

魏鈞當機立斷,斂容起身就準備彎腰見禮,他雖然問心無愧,可畢竟算是嘲諷了對方一句,事已至此不能再叫對方抓住把柄,不過是個富貴鄉裏嬌生慣養的紈絝,看在義父麵子上他受一點委屈也沒什麼。

“臣……”

“都住口!”方謹初卻早他一步開口,臉上驕矜之色一掃而空,反有種說不出的懊惱,他沒敢再看魏鈞和曲正傑兩人的臉色,反而朝周圍那一圈人低喝道:“都給我出去。”

魏鈞剛低下頭還沒彎腰,聞聲又停住了。

曲正傑突然發現,世子殿下不笑的時候,唇角線條竟如此銳利,他下頷微微抬起,威嚴的神情與王爺如出一轍。

果然那些人一起麵麵相覷誰也沒敢再多話,連嘟嘟囔囔罵聲不絕的劉詹事也閉了嘴,他們都已經反應過來了對方的身份,都覺得尷尬至極。

半晌,一船人,連同其他客人和歌姬雜役之類都從前後兩個門默不作聲地往外溜,鴨嗓少年最後一個起身,出去之前還湊在方謹初耳邊輕輕說了句:“好好管管你家這個奴才,連主人都敢頂撞,可要翻了天?”

方謹初偏頭展顏一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悄聲說:“放心,我省得。”

兩人的聲音並不算極小,至少魏鈞和曲正傑都聽得清楚,不免怒氣又往上衝,心想他們王爺以親王之尊,多年征戰和普通的士兵們一起出生入死,就養出這麼個玩意?

曲正傑差點就又忍不住要說話,被魏鈞狠狠瞪了一眼,低聲斥道:“你也出去!”

於是畫舫內終於就剩下了方謹初和魏鈞兩個人。

片刻靜默之後,魏鈞暗想到底是王爺的親兒子,自己須得先服個軟道個歉,哄對方息怒再說,一個讓寵壞的孩子而已,還能比羌戎人難應付不成。

他咳嗽一聲正要開口,突然聽見對麵訥訥地飄過來一句:“說吧,你準備怎麼罰我?”

哈?魏鈞愣住了,這話從何說起?

就見那位漂亮得不像話的少年在一地淩亂中垂頭立著,滿臉沮喪,方才囂張的氣焰早已徹底消失不見。

見他不說話,方謹初跺了跺腳,色厲內荏地叫嚷,話音帶著委屈:“我爹來信說要派一位哥哥回來管教我,不就是你嗎?我派了好幾撥人去接你都說沒遇上,誰知道你不聲不響地跑到了這裏,又不告訴我你是誰,我怎麼會知道。”

……魏鈞繼續發愣,這情況怎麼跟他想象得不大一樣?說好的“家臣”“奴才”呢?

他試探著說道:“世子殿下,臣……”

魏鈞還沒從自己的思路裏出來,一開口喚的還是個以臣屬自居的稱呼,卻被方謹初誤以為對方還在生氣說的是反話,霎時間臉色又是一變。

他咬了下嘴唇,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從桌案後麵走出來,站到了魏鈞麵前,朝著他規規矩矩地抱拳彎腰,行了個北靖貴族間弟弟正式拜見兄長的禮。

“惠寧方才出言不遜,冒犯兄長,給兄長賠罪。我年幼無知,兄長但有教導惠寧都願意遵從,也願領兄長責罰,但請兄長莫要告訴父親。”

魏鈞終於聽懂了,原來繞了半天還是他家義父神通廣大,遠隔千裏僅憑一封書信就能降伏自家這個驕縱任性的兒子。

……君不見他親弟弟魏小草在他麵前都沒這麼乖巧過!

魏小花是多麼識情趣一人,既然領會了事件的精髓,對方又已經先他一步把台階鋪得這麼光滑平坦,哪有不順勢而下的道理。

他連忙搶上幾步雙手握住方謹初的手,換上了醇厚的嗓音笑著說:“你叫惠寧是嗎?一場誤會罷了,哪有你說得那麼嚴重,更加不至於驚動王爺。我剛剛態度也不好,你別介意。”

方謹初終於鬆了口氣,抬起頭露出燦爛的笑臉:“阿鈞哥哥,謝謝你,你真好。”

這是魏鈞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叫他,就像有把小鉤子往心上戳似的,不由失神了一瞬。

就見方謹初自自然然地攜了他的手在旁邊的矮塌上坐了,仰著臉跟他絮絮交待,眉眼含笑。

“我早就知道阿鈞哥哥了,我爹家書裏跟我提過好多次,一直遺憾沒有見過,三月初聽說你要回來,我和娘都很歡喜,娘親自領人把皎月館收拾出來準備給你住,什麼都是現成的。你落腳在哪個客棧?還有沒有別的隨從?我叫人去拿你們的行李,一會兒你就直接跟我回家吧。皇伯父最近龍體欠安,我聽趙侍郎說你正式封侯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五,估計五月之前都不用去麵聖,正好徹底休息幾日,讓我帶你好好在平都玩一玩放鬆一下,爹爹總誇你騎射厲害,我早就想著你什麼時候回來教我。”

他說得溫和又輕快,都沒給魏鈞說話的機會,滿眼都是掩蓋不住的喜悅。並且他絕口沒提魏鈞那點萬眾矚目的功勳,話裏話外都是幼弟思念兄長的溫柔小意,於是魏鈞忽然又動搖了剛才的認知,覺得這孩子說不定本性並沒有多頑劣,隻是這麼多年一個人在王府深宅裏孤孤單單地長大,沒什麼人教導罷了。他身份高貴,據說從小到大一直聖眷濃厚,是被熙和帝當掌上明珠一樣寵著的,脾氣驕傲一點又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