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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窩們都沒四真素太好了。”
——我們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趙典想,這句話的殺傷力約等於,他至今所堅持的東西,在它麵前頃刻崩塌一地。
過去一年,他在幹嘛?如果他肯去想,不難發現其實自己一直對過去秉承著否認的態度。
不是消極地逃避,而是清醒地放任。
放任自己刻意抹除過去的不堪,放任自己毫無芥蒂地融入現實。而這份放任對於有著那樣過去的他,似乎是極為合理的。
畢竟比起背負沉重的記憶負重前行,不如好好珍惜當下。
於是理所當然地,他把十歲前的自己隔離在現實的圍牆之外,然後他在圍牆內,學著衿重、慎行、明理,也真心實意感謝著他人善意的對待。
然而他又清楚地知道,他和他們不一樣。
圍牆外遊弋著惡意,而他把自己困在城牆之上。低下頭,樓下就是過去的自己,——陷在火海裏,孑然一身;或蜷縮在貨車角落,孤苦無助;然後三年輾轉流落,逐漸長大。
狼狽不堪又偏偏野草般自然瘋長。
記憶像加速播放的黑白電影,一幀一幀閃過,循環反複,壓抑沉悶。
但是——
我們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簡單一句話,卻將他推到了圍牆外。
黑白影像卡頓,然後一個個身影開始凝聚,一個穿著破舊卻整潔幹淨的自己站到他麵前,他聽到他說:
“我們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像是和過去的自己和解。
和心底存在的惡和解。
然後不再針鋒相對。
十二
小團子的存在,在趙典尚且還算年幼的時期,就像盛夏坐在涼風裏咬的一口糯米糍,口感軟軟糯糯,唇齒間流連難忘。
偶爾某個間隙走會神,還能記起一點微微的甜。
算不上執念,但四年後再次見到小團子,他的表現確確實實像極了糯米糍。
不是本色出演,但他不由自主,還沉醉其中,然後持之一生以恒。
十三
範何把打包好的飯菜放到趙典桌邊的時候,他還在算一道來自前年全國高中數學聯賽壓軸的大題。
範何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停筆,然後故作歎息地說:“可惜啊可惜——,可惜你這次沒去,嘖嘖,可惜咯——”
趙典百忙之中抽空笑了一下,嗯了一聲表示他在聽。
範何也不再打啞謎,坐到前座解釋。
“你猜猜我遇見了誰?——錢柚小學妹!我去二樓那家吃糖醋排骨,嘿呀,發現小學妹就排在我前麵!”
趙典手中的筆終於在那聲“錢柚小學妹”後停了下來。
範何看他這反應,繼續說:“小學妹挺可愛啊,那麼一小隻擠在我們這群初三生裏,挺不容易,我當時差點沒看到人!可惜你沒去,不然——”
他故意拉長聲調,不懷好意地對趙典擠眉弄眼。
“——你今天豈不是多了一次看到小學妹的機會?”
聽他說完,趙典淺色的眼眸染上了細碎的笑意,反問:“這會兒不說我變態了?”
“誒誒誒誒!冤枉啊,我可沒有說過這種話!”
“你是沒說,”趙典邊打開飯盒,邊揭露好友平時所作所為。“所以你不是寫下來了嗎?紙上,還有你眼神裏。”
“誒喲,那不是課堂作文討論環節嘛!論老夫少妻在當今社會的可行性和接受度!”
“哦,然後案例舉例:我朋友趙某——”趙典慢悠悠把內容念出來,“我記得,當時作文題幹是關於如何看待社會犯罪?”
範何想起這件事也控製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講真,小學妹那麼小一個,你是咋的,真想老牛吃嫩草啊?”
趙典咽下一口飯,不緊不慢地說:
“首先,我和錢柚隻差兩歲。”
“其次,目前我對她沒有多餘的想法。”
“最後,她才十二歲,正在長身體。”
“‘隻差’、‘目前’、‘正’?!!”
範·平平無奇捉重點小達人·何。
趙典直接沒回答。
或許有人喜歡而不自知,但初三再遇到小團子的時候,趙典絕對沒有任何旖旎的想法。
盡管人還沒入校,他就提前刺探到小團子的班級信息,在初三補課期間摸到競賽帶隊老師——小團子未來班主任——任老大辦公室,裝模作樣,有模有樣,故作不經意地挑起相關話題。
盡管九月熱氣騰騰,大太陽曬得人都要脫一層皮,他還是主動站出來,應了任老大的提議,去水果批發市場購置西瓜,再從校門口把西瓜搬到軍訓場上,給他們班小孩送清涼。
盡管和範何在調試水閥時不小心淋了小團子一身水,整個人呆到手忙腳亂,又實在坐立不安,於是搜刮各種借口,不惜借助吳解這條線進到小團子家,看看能不能做點事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