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正處在淡季, 又不是休息日,工作室一整個下午都沒有什麼客人到訪。
由於場所擴張翻新的緣故,以往最熟悉不過的地方平添了幾分陌生, 工坊和畫室都增加了,越往裏走變化越大,讓蘇聞禹不禁生出一股探究的欲/望。
他慢悠悠地一個人閑逛,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最早的那間美術室,也是他過去最常用來創作的地方。
和記憶中相比, 這裏倒是沒怎麼變,連外麵的門都沒換新的——甚至, 走近了之後隱約聞到的那股不太好聞的顏料味道,也熟悉得很。
他微微笑了笑,按住門把,輕輕推開,卻在看到裏麵的情景時,一下子愣住了。
陽光透過玻璃窗在房內投射出長長的剪影, 高大挺拔的男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光下,舉著一支油畫筆, 在畫架前認真又專注地勾勒著什麼。
從蘇聞禹的角度看過去, 正好看見他緊繃著的英俊側臉。
這個樣子,倒是挺新鮮的。
大概是推門的聲響驚動了霍城,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 然後瞬間睜大了眼睛:“聞禹?” 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驚喜。
蘇聞禹微微挑眉,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說完就準備退出去。
“呃, 等等!” 霍城好不容易才碰上這麼個機會, 怎麼肯就這樣輕易放過。
他的大腦立刻開始飛速運轉, 試圖找出一個合適又正當的理由把人留下來,哪怕多留半刻也好!
“我今天算是過來參加藝術培訓的,聞禹,你也是這兒的掛名老師,幫我看一下這幅畫,可以嗎?”
霍城目光微動,滿眼寫著渴求,雖然很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提的要求也確實合情合理不過分,所以蘇聞禹沒有拒絕。
他幾步走過去,到畫架邊看了一眼。
這一看,還真覺得有些意外。
比起在長廊上掛出的那一幅,眼前這個半成品,竟又有了不小的進步,從技巧到意境,都提升了。
這麼一想,霍城當時說學了點皮毛,簡直是太過謙虛的說法了。
於是蘇聞禹實話實說道:“你繪畫天賦不錯,色彩運用也很合理,畫得挺好的。”
“真的嗎?謝謝。”很平淡的一句話,卻讓霍城一下子變得振作,深色的眼珠從灰暗到綻放出光彩,不到半秒的時間裏,連整張臉都跟著亮堂起來。
然後,他薄唇微抿,略帶小心地觀察了一下眼前青年的臉色,遲疑片刻之後,再次開了口。
“其實,我做飯也挺有天分的,跟著科莫學,還研究出了不少新菜式,以後要是有機會,你可以嚐嚐。”
語帶殷切,幾乎是在見縫插針地推銷自己。
蘇聞禹神色淡淡地看了霍城一眼。
他沒有對這人說的話發表任何看法,隻是靜靜地把目光投向別處,沉默了一會兒。
半晌,他問:“城南畫室外院的那些花草,是你讓人拾掇的?”
語氣篤定,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確認。
霍城不由得一愣。
“……是,很抱歉沒有經過你的同意。”他不知道蘇聞禹是怎麼發現的,但眼下也沒時間讓他仔細思考這個問題,隻能先壓下心頭那點不安,倉促地進行解釋。
“聞禹,但我隻是想讓你工作的地方更舒服一點,以後一回畫室,就能有好心情,所以照著你喜歡的樣子,稍微打理了一下。”
他解釋的態度太過認真,樣子小心翼翼,語氣也柔和得過分。
蘇聞禹忍不住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他喜歡花草,霍城就開始改良綠化環境。
他在意飲食,霍城就學著洗手作羹湯。
他愛好藝術,霍城也跟著練習油畫。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人已經徹底改頭換麵,變成了事事有回應的模樣。
可是,這樣的改變,偏偏沒有發生在過去。
偏偏是在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的時候。
真的好晚啊。
蘇聞禹從來沒有因為他和霍城的分開而感到後悔過,但在這一刻,確實感受到了一種遲來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