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城伏在桌前,禁不住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他低下頭,開始想,開始思考,開始像平時攻克難題一樣一件件縷清楚這些天發生的事,想要從中找到一點征兆,更試圖尋求解決的辦法。
這種時候,盛煜川當然不敢打擾他,連手裏捧著的格雷伯爵茶都不喝了。
他想把茶放下,結果就是因為太小心,雪白的梅森瓷杯正好磕碰到了盤中瓷勺的柄端,兩相撞擊,反而發出了不小的動靜。
然而,就是這一聲脆響,突然提醒了霍城。
他那雙黯沉陰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猶如海上的船夫望見了遠方的燈塔。
對,還可以問他。
他是最後和蘇聞禹聯係的人。
於是霍城精神一振,馬上撥了個電話給科莫,簡單說了幾句情況之後就直切主題。
“那天蘇聞禹,都跟你說什麼了?怎麼說的?”
科莫和蘇聞禹關係一向不錯,那天他也在場,雖然沒聽到什麼具體內容,但多少也發現了不對勁,近兩日還小心地打探過消息。
但霍城這時候氣勢迫人,直接順著電流衝到他那兒去了,他被這麼嚴肅地一問,中文能力瞬間退化,反而說得磕巴起來:“我記得他好像就是說,不用我過去了,然後他自己會做飯……”
霍城皺著眉,食指沒什麼節奏地點了點桌麵,“我要聽原話。”
“霍先生,呃我的手機通話是自動錄音的,要不我把那段找出來發您?”科莫覺得靠自己轉述不夠清楚,幹脆提了這麼個建議。
霍城自然應允。
於是沒過多久,那邊就發過來一個音頻文件。
文件不大。
看這大小,估計也就聊了不到一分鍾。
播放鍵就在屏幕正下方,大大的三角標,可是霍城才剛把手放上去,還沒碰到屏,居然就先停頓了一瞬。
甚至說不上來為什麼。
簽上百億的單子不打滑,點開個錄音卻要猶豫。
他覺得自己有病。
“科莫。”青年熟悉的柔軟嗓音響起,在包廂上空回蕩。
霍城覺得喉嚨緊了緊。
然後是科莫的聲音,帶著點美式的翻譯腔,也不知道中文誰教的:“蘇先生,我現在正要趕去你家,讓我猜猜,這個時候你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
油腔滑調。
霍城磨了下後槽牙,直接拳頭硬了。
可是蘇聞禹卻笑了,笑聲很悅耳,聽著似乎有點開心。
於是霍城不開心了。
“沒什麼,隻是我今天想自己做飯,就不用麻煩你過來一趟了。”
語氣平穩,沒有任何異常。
隻是交代了做飯這麼一件安排,而已。
霍城再次陷入茫然。
一旁的盛煜川卻欲言又止。
其實他心裏倒是隱約有一個猜想。
有沒有可能,是霍城把蘇聞禹當替身那件事,暴露了。
畢竟連自己一個外人都發現了端倪,那麼他們兩個人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總能感受到異樣的。
但還是那個擔憂,眼下霍城這個樣子,他不敢隨便提這事,怕刺激他的病情。再者這人現在的記憶混淆得一塌糊塗,這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了。
想了半天,他還是決定和以前一樣敲邊鼓:“霍哥,你要不想想,你是不是有哪裏做得不好,讓聞禹不滿意了?”
霍城不解:“我對他不好?”
哦豁,這個問題,哪怕盛煜川是霍城的至交,也不能昧著良心回答一句好。
冷淡霸道。
漠不關心。
從不妥協。
這要論他身上的毛病,隨隨便便就能說出幾條,也就蘇聞禹不覺得,還自動美化,像是戴了十級濾鏡。
簡單來說,作為金主,滿分。
但作為戀人,不及格。
有的時候,盛煜川甚至覺得蘇聞禹是一直在燃燒自己,才能勉強維持這段感情的熱度,隻不過這會兒,是燒完了而已。
其實也是挺奇怪的,他和霍城除了中間斷斷續續有那麼幾年沒什麼聯係以外,勉強也算是一塊兒長大。
盛煜川自己小時候很頑劣,長大就好些了,可霍城越長大,性子越冷,脾氣越怪,越叫人看不透,還怪擰巴。
不過失憶之後的霍城,倒是讓盛煜川找回了一點當年一起讀書時候的感覺。
雖然依然不算熱情,但是好歹稍微知道關心戀人了,也知道投其所好,知道偶爾去哄一哄。
所以中和一下的話——
“是不算太好,就……也還行吧。”盛煜川最後這樣回答。
說了和沒說一樣。
霍城“謔”地一下直接站起來,疾步走到門邊,長腿一邁就往外走。
“欸霍哥你去哪兒?”盛煜川趕緊追出來,在後麵扯著嗓子問他。
見霍城沒什麼反應,他又趕緊補了一句:“霍哥,還有下午的那個會——”
霍城腳步頓住。
這才發現自己幾乎已經把這件事拋諸腦後了。
他從來有條不紊,安排事情井井有條,但現在卻覺得身體裏一向引以為傲的自控力好像出走了。
這種隱隱被掌控的感覺讓他覺得憤怒,更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一定是蘇聞禹的事出現得太突然太猝不及防,事情的發展又太離奇太莫名其妙,才會讓他整個人這樣不對勁。
所以去見他就會好了。
“暫時延後。”霍城說。
他要去找蘇聞禹。
他一定要去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