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是霍城留的。
他字如其人,筆跡蒼勁有力,橫豎撇捺之間鋒芒畢露,看著就很有氣魄,而且一句廢話沒有,言簡意賅。
看過之後,蘇聞禹就把它放到一邊,片刻後又重新拿起來掃了幾眼,忽然就想起自己先前寫的便利貼了。
他寫了不少,現在估計還貼在家裏的各個角落,其中廚房最多。
霍城原本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車禍失憶之後卻突然說要學著做飯。蘇聞禹當時有點驚喜,就特意在廚房標注了一些常用工具的位置。
“這裏放雜物。”
“小心刀具!”
“緊急醫藥箱在此!”
便利貼上隨意發揮了一些小動物的插畫,偶爾也惡趣味地畫幾張霍城的側臉簡筆,還用不同的顏色寫了提示語。
蘇聞禹進去拿早餐的時候順手撕掉了幾個,但想想家裏其他地方還有,撕不完,也記不住一共有多少,幹脆就算了。
幸好霍城平時對這些都漠不關心,一直也沒發現,不然又要說他幼稚。
蘇聞禹撇撇嘴,叉了根烤腸塞進嘴裏。
哎,其實他也覺得自己有點無聊,可是這棟房子實在太大了,大到看起來空空蕩蕩,裝潢設計雖然高貴奢華,卻也稍顯冰冷,沒什麼煙火氣。
所以蘇聞禹總想悄悄做出一點改變,留下一些屬於兩個人的痕跡,也給自己找那麼一點歸屬感。反正,他一個人待在家裏的時間不少,大部分畫稿都是居家完成的,有挺多工夫折騰這些。
終歸是無用功。
以後,應該都會在工作室了。
想到這裏,蘇聞禹忽然記起昨天徐弈棋還特意把那些工具書送了到家裏,他趕緊把芝士蛋餅塞進嘴裏,兩三口啃完,然後就放下盤子上樓,準備先把這些東西收拾出來。
大箱子放在畫室一直沒動,外包裝裹得嚴嚴實實,裏麵估計也是,為了保護一些珍貴印本說不定還塞了不少泡沫。
撕拉——
他怕損壞裏麵的東西,拿著美工刀,小心翼翼地把封條劃開,一邊拆一邊整理,還沒翻幾本,就看見裏麵居然還有一個包裝明顯不同的盒子。
紅褐色,包著絨布,還用黃綢帶打了結。
這是什麼?書冊的精裝版嗎?
蘇聞禹有點納悶,擰著眉繼續拆,打開到一半,清淺的香氣撲鼻而來,前調淡雅,後調還夾雜著一點苦澀。
很熟悉的味道。
他登時瞳孔微縮,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
是之前托徐弈棋帶的藥材和香料。
蘇聞禹抿了抿唇,手頭的動作頓時慢了下來。結果下一秒,像是想什麼來什麼,徐弈棋的電話正好就打過來了。
“聞禹,我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沒注意,好像把你要的那幾味藥也一塊兒放箱子裏麵了,你有看到嗎?”
他那邊的環境有些嘈雜,嗓門也不得不跟著提高,蘇聞禹聽得耳朵嗡嗡的,隻好先把手機拿到離自己稍遠一點的位置。
“我收到了,這次又麻煩你了。”
這些草藥雖然不算太稀有,但要是自己去買卻很難買到正宗的,徐弈棋在那邊有熟人門路,通過他采購會方便一些。
“客氣什麼,這都小事兒。不過嘛——”
電話那頭話鋒一轉,語氣瞬間變得涼颼颼的:“這些草藥搭配洋甘菊,是為了舒緩疲勞,再加上你的特調香,比安神木還好用。最近霍大少是又有棘手的新項目了?”
這猜測一擊即中,蘇聞禹也沒有否認:“嗯,他前陣子出差比較多。”
霍城的睡眠質量一直不太好,工作忙的時候尤為嚴重,所以身邊常備褪黑素,就是為了防備失眠的情況。
但褪黑素不能常吃,用得多了還容易產生依賴,可霍城固執,不肯找醫生,也不肯想其他辦法。
蘇聞禹心裏著急,想到自己小時候睡不好,奶奶曾經用過一些土方子調香助眠,就抱著試試看的心理照著做了一次,沒想到效果很顯著,所以之後家裏就一直備著香,還自己想法子改良。
“不是我說,你對他也太上心了,他對你也這樣?”
別看徐弈棋平時神經大條,經常嬉皮笑臉地調侃霍大少闊氣又體貼,心裏卻跟明鏡似的。
自己這個好友陷得太深,可以說是一頭栽了進去,但很顯然,霍城那邊並沒有給出同等的回饋。
前幾天,他大半夜黑燈瞎火地一個人待在工作室,說自己在找靈感,現在回頭想想,其實有點可疑。
“一段好的感情,是需要雙方平衡的,你說對不對?”他踟躕了半天,還是沒憋住,暗示了一句。
蘇聞禹呼吸微滯,一時有些失語。
他從來報喜不報憂,不想讓親近的人為自己擔心,卻沒想到,自己一直小心掩藏的,苦苦支撐的東西,在好友麵前其實早就無所遁形。
“嗯,我知道。”他低低地說,沒有反駁。
感情裏的平衡固然好,可是有的關係,也許注定會走向不對等。
蘇聞禹和霍城熟悉起來的時候,正趕上他人生裏最灰暗最疲憊的一段日子。父母過世,他半工半讀,還要照顧精神不濟的奶奶,已經心力交瘁。屋漏偏逢連夜雨,曾經的好心長輩還一路糾纏要他還錢,甚至追到了他打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