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是在五條家發現那隻“幽靈”的。
彼時他正緩步朝自己房間走去,道路兩旁都是恭敬垂首的家仆,身後綴著一個術式出色實力高超的近侍。
圍住他的人群讓原本就燥熱的夏日愈加煩悶。
他們無一例外都姓五條,如密不透風的牆將六眼神子牢牢保護在內,也如網一般將五條悟禁錮在五條家。
在他擁有自保能力之前,絕不會被允許踏入外界,以隔絕一切為懸賞而來的詛咒師。
五條家是絕對安全的地方,如一潭死水,不會有任何危險與意外。
可這潭死水,今天卻泛起了漣漪。
被眾人簇擁著的五條悟,一眼看到了道路盡頭突兀出現的人影。
可旁人卻沒有絲毫反應,耳聽八方的近侍仍是跟在他身後半步距離內,絲毫沒有衝上前攔住他的意思。
“六眼”的視野中也看不到任何存在,沒有咒力反應。無咒力?似乎不僅僅如此……
五條悟不動聲色的繼續前行,站在他房屋前的身影越來越近,隱約的輪廓逐漸變得清晰——
那雙目空一切的六眼,第一次愕然地睜大了。
如蒼穹般的眼中倒映出幼童的身影,白發藍眼,身穿蜻蜓樣式的和服,兩人如同照鏡子般對視著。
可對方腳下卻沒有任何陰影,帶著熱意的風也沒能拂動對方的衣角發梢,仿佛連陽光也吝於照耀他,連微風也急於躲避他。
他是被世界忽略的存在。
“悟大人?”近侍疑惑地低聲詢問。
五條悟一言不發地伸出手——
手穿過了這道一動不動的身影,如同觸摸到了一團空氣,他自然地拉開門扉走進房間,毫無所覺的眾人也自然退下。
“二重身?”
五條悟看著落座在他對麵的奇怪存在,麵無表情地微微歪頭。
盡管語氣帶著些許疑惑,麵上卻完全看不出來,稚嫩的臉上隻有不應存在於這個年齡的冷漠與高高在上,如端坐雲端的神子俯視世間。
更別提普通人遇到“另一個自己”理應有的驚慌失措了。
和他擁有一樣麵容的人卻截然相反,“二重身”皺起眉,用手指困惑地點著臉頰。
“是嗎?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連聲音也和他一樣。
對方糾結了一會,終於放棄地往桌子上一撲,“抱歉!我忘記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啦……不過與其說是二重身,還是幽靈更像吧?”
一開口就崩人設說的就是對方吧,現在任誰來看都知道誰是真正的六眼神子了。
幽靈嘟嘟囔囔道:“但我總覺得自己原本不是這個模樣,或許是受你的影響?為什麼呢?啊,還是想不起來……算了,想不起來的事肯定不重要。說起來……”
他突然直起身湊近五條悟,兩雙如出一轍的蒼藍眼眸如同倒映的天空,分明湊得極近,五條悟卻感覺不到對方的氣息,隻能聽到分不清是玩笑還是認真的呢喃貼著耳邊響起。
“我能親吻你的眼睛嗎?”
這冒犯的話落在旁人耳中定會引起不小的波瀾,五條悟卻隻是饒有趣味地反問:“你能碰到我?”
六眼神子的眼睛微微發亮。
無論是他穿透對方的身體,還是對方穿門而過的表現,都表明對方理應是沒有實體、無法被觸碰到的存在。
“我不知道啊。”對方理所當然地回答道,隨後自然地伸出手,“我們再來試試看不就知道了?既然隻有你能看到我,沒理由碰不到我。”
毫無根據的胡說八道,聽起來就很不靠譜。
五條悟卻毫不猶豫地伸出手,與其說他的果斷是出於對方表現出來的無害,不如說是源於對自身極度的自信和些許的好奇心。
他可是未來的最強,怎麼可能會對所謂“未知”感到膽怯?
於是兩隻稚嫩的小手逐漸靠近,直到觸碰到對方,再嚴絲合縫的相貼在一起。
幽靈主動張開五指,與五條悟十指相扣,感受著手掌傳來的熱意,他笑著說道:“成功啦~果然再冷漠的人體溫都是暖的,就算是悟也不例外呀。”
幽靈頗為自來熟,隻是聽近侍叫了一聲“悟大人”就自然地叫上了他的名字,當然也有可能是對方不知道五條悟的姓。
幽靈涼絲絲的,握著他的手就如同捏著塊冰袋,在燥熱的夏日實在是再好不過的解暑神器,就連翻滾著熱浪的空氣,都因為對方的存在降了幾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