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雷厲風行的顧氏總裁、商場上的女強人、手段高杆到令敵人見之變色、心硬如鐵到從不知何為憐憫的顧雲,現在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她們在船上已經有兩個星期了,江輪沿著長江一路行到上海,在上海逗留了一日後又轉乘海輪前往日本。如今行駛在茫茫的大海上,已經看不到大陸的影子了,顧雲卻每天早上都要悄悄地去甲板上,到晚上再悄悄地回來。

……說是悄悄地,是因為她不想讓喬綰綰發現自己也在。

離開了喬家和段蔚琰這樣可以攀援的大樹,喬綰綰這株菟絲子好像瞬時失去了所有養分,柔弱無力地從空中落到了地麵。顧雲不知道她原本是怎麼生活的,可是現在的喬綰綰明顯沉默了許多。剛開始出發的時候她一直把自己悶在船艙裏,臉向著艙壁,手裏握著一本書,卻從來也不翻。顧雲叫她吃飯的時候,她就將頭轉過來,一雙失神的眼睛幽幽地望著顧雲。

顧雲很難說自己見到這樣的喬綰綰是什麼感覺。除了正常的生活作息,喬綰綰就像是一個沒有自主意識的瓷娃娃,安靜地呆在角落裏,不會和任何人說一句話,也不會給別人添一分一毫的麻煩。這樣安靜的喬綰綰反倒讓顧雲心裏恐慌起來,她寧願看到喬大小姐像所有和現任同船的前任一樣撒潑、哭鬧、用仇恨的眼光看著自己,也不願意看到她這樣一點點消失了存在感,靜謐得如同從腐土上開出的花。

她主動對喬綰綰開口,喬綰綰卻從來也不理她。她費盡心思尋找了些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喜歡的話題,甚至講起了後世的幾個小故事,喬綰綰卻除了轉動一下眼珠,什麼動靜也沒有。

喬綰綰大概是不願意見到她的……也對,哪個前任又想見到現任呢?況且……段蔚琰雖然不愛喬綰綰,他們卻畢竟是夫妻,自己這個中途插足的人……也算是第三者了呢。

顧雲心情複雜,可是喬綰綰就這樣在船艙裏悶著也不是辦法。雖然她孕像很好,沒有孕吐的征兆,可是船艙裏畢竟憋悶……

以孩子為名,她對喬綰綰提出了建議:“……在船艙裏悶太久了會對孩子不好。”

喬綰綰果然還是在意段蔚琰的。她低下頭,破天荒地回答了顧雲的話:“……蔚琰想要這個孩子嗎?”

顧雲違心地點了點頭。那一瞬間,喬綰綰抬起頭來,對她露出了驚喜的微笑。

那微笑從此在顧雲眼前揮之不去。顧雲從來也不知道,喬綰綰笑起來的時候竟然是那麼美麗。她仍然精致脆弱,沒有一點自立的念頭,正是舊中國傳統下培養出的標準女性,可是這樣的她……竟然讓顧雲消弭了過往所有敵對的念頭,心中生出了憐憫之情。

如果是從前商場上的那些對手知道了顧雲的念頭,一定會感到十分不可思議。顧雲也會憐憫?她除了會為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之外,除了以勝利者的身份給予敗者恩惠以外,竟然還會有別的情緒?

顧雲也為自己的念頭感到可笑,可她的的確確地是在憐惜著喬綰綰。從年齡上來說,她前世今生加起來已經三十歲了,而喬綰綰才將將二九年華,放在自己的那個時代,還是個剛剛成年、未出校園的小姑娘;從地位上說,喬綰綰是段蔚琰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她卻是合作方為了討好段蔚琰送來的姨太太……

無論從哪點考慮,都是她欺負了喬綰綰。而喬綰綰懷著身孕還要遠渡重洋,所有財產都落到了段蔚琰手中,即使在顧雲看來,這是喬綰綰自己守不住家業的後果,是商場上爾虞我詐的常態,可是這樣失去所有的喬綰綰……也的確是十分可憐呢。

鬼使神差地,顧雲開始跟蹤喬綰綰。看著她每天安靜地同水手們一同進餐、坐在甲板上眺望遠方,偶爾拿起過期的報紙……漸漸便養成了習慣。如果哪天不在喬綰綰起床之後悄悄跟出去、再在喬綰綰回去前趕回船艙裏,對她笑著說一句“今天風景怎麼樣?心情有沒有好一點?”……就連辦公都沒有辦法好好專心一樣。

她不知道的是,每天喬綰綰掛著一張憂鬱失落的棄婦臉回到船艙躺下之後,數據流都會得意地一陣狂湧——她果然是天生的戰鬥型機器人,最出色的戰鬥天才!幾乎沒有消耗掉多少能量,敵軍的一大堡壘便在淪陷之中了!

每天跟蹤什麼的,哼哼,以為她會沒發現嗎?每天設定好的程序自動指揮身體起床之前,顧雲就已經先她一步醒來了;而每天直到程序按照設定指揮身體沉眠之後,顧雲都會悄悄起床,站在床邊看著她,甚至有時候還會摸|摸她的肚子,好像在確定裏麵是不是真的有了個孩子一樣。

按照正常的劇情走向,等到這座堡壘徹底淪陷在喬綰綰的羅網中後,顧雲就會開始給段蔚琰寫信,報告自己的行程,還會用很大的篇幅提到喬綰綰。而不知何故在離開前成功對喬綰綰怒氣值MAX了的段蔚琰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想想還真是讓人覺得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