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半人(1 / 3)

翠子媽說最近找著一家,要個女娃。我問多大的,她說這次要個大的,九歲十歲那種。我說怎麼要這麼大的,不好弄啊。她說你幹不幹吧,錢比之前多兩千。我說成。

我在街上走,天冷得很,我拐進食品店弄了點小糖,又排了會隊買了杯熱奶茶。我嘴裏嚼著珍珠,眼睛往兩邊瞟。天太冷,街上小孩少的很,好不容易瞅見幾個,還都被大人牽手裏,抓得死死的。到年底了,人販子猖獗,大的小的都長了個心眼,生意不好做了。

不過我的目標不是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搶孩子簡直找死,更不用說還要找個那麼大的,沒看住自己就知道打電話報警了。我不亂瞄了,專心趕路,盯在我身上的視線也慢慢移開了。反扒隊的年底也要衝業績啊,我笑。

我走到省立醫院那邊,給翠子媽打了個電話。她說三貴在路上了,馬上到口子那塊等你。我應了一聲,把電話掛斷,奶茶還剩小半杯,已經不太熱了。

我站在醫院大門旁的綠化帶前邊刷了會手機,人行道上人來人往,不時有人往路燈下躺著的幾個病乞丐丟幾個零錢。我裝著瀏覽新聞,眼睛卻盯著一個路燈杆前跪趴著的女人。我來這幾天了,她一直跪那乞討,有時候被趕了挪個窩兒,就是沒離開過醫院大門口。她每天討到的零錢是在那幾個人裏算多的,主要是模樣紮眼,她沒頭發,腦袋少了一半,她也不遮,就把她那畸形的腦袋露在外麵給別人看,樣子真嚇人。她前麵擺了個紙牌子,上麵寫她是做腦瘤手術變成這樣的,我也沒心思看完,她樣子太可怕,因為腦袋平平滑滑的就少了一半,好像一生下來就長這樣似的,看得人瘮得慌。

不過我這次不是衝她來的,她有個女娃,看樣子八九歲,白天在旁邊撿點破爛,有時候也跟她老娘一起跪那兒要飯。我等了一會兒,看見街那頭有個小孩拖著個蛇皮袋子,正站紅綠燈底下等著過馬路。就是她。那小孩紮著三個麻花辮,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手上髒的很。但是這個不打緊,翠子媽會侍弄好,保準幹幹淨淨漂漂亮亮,跟大富人家千金似的,就給下家歡歡喜喜領回家了。

那小孩過了馬路,找她媽去了。大冬天的,喝涼飲料的少了,她那一個大袋子裏基本上都是空的。她媽跪著把她摟在懷裏,拿手給她擦臉。那手上滿是凍瘡,又紅又腫,白色的死皮翻著,我看了直撇嘴。小女孩就把她媽手揣胸口,往那手上哈氣,我就看到那小孩手上也都是一個一個大凍瘡,哎,估計扮不成千金了。

這時候有對小夫妻經過,給她們碗裏丟了張十塊錢紙票,就看見兩人一下子跪在地上給他們磕頭,那女的不好意思了,拉著那個男的趕快走。那男的又站了一會,直到兩人磕完了才肯離開。兩人一走,那小女孩就把碗裏的十塊錢掏過來塞進她媽衣服內袋裏,然後她跟她媽抱了抱,又拖著大袋子開始走。

等她走到我邊上時,我衝她招招手。她小跑過來,我朝她笑笑,說,小孩,啤酒瓶子收嗎?她點頭。我又問,我家那邊還有好幾個大紙箱子你要嗎?她直說要。我說東西太多了不好帶,你能跟我去嗎?她說你家在哪啊,太遠了我回不來。我說不遠,轉個角就到了,東西都在樓下,不用你上樓。她說好。

我把奶茶杯子換到左手拿,右手去牽她的手,我的手是熱的,剛用奶茶燙的,一牽她就不放開了。

我問她多大了。她說剛剛十歲。我說你叫啥名。她說叫徐小小。我拉著她過了馬路,又等了個紅燈。我從兜裏拆了個奶糖吃,她就眼巴巴看著我。我又摸了個糖給她,她擺擺手說不要。我說為什麼不要。她說她娘說不能要陌生人給的東西,會被人販子拐。我說那我像人販子嗎?她說不像。我說我叫阿孝,你現在知道我名字了,我就不是陌生人了。然後我把糖塞她手裏,她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糖紙也沒撕幹淨就放嘴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