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破廟,荒廢了十來年,前幾個月才迎來新住客,是一老一小兩個乞丐。
昨夜的雪下得太大了,破廟四麵漏風,也不知怎麼樣了,楊老板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裏走著,心裏盤算著怎麼幫他們度過這個冬天。
及至破廟外,楊老板推門進去,果如她所料,四麵漏風的土牆和透天的屋頂根本禁不起這一夜大雪,廟裏地麵上都是積雪,唯一的佛像頭上肩膀上也有些許濕痕,留著些被打掃過的痕跡。
唯一沒有被積雪沾染的是東邊牆角,那裏鋪著一些幹草,楊老板記得那幹草上原是有一條席子的,那條席子是老張家末秋還沒賣完,見小乞丐可憐送的,還算新,上次來就鋪在幹草上。不過他也未多想,隻當是天冷便撤了。
此時幹草上覆著一張棉被,棉被很舊,上麵的每一寸布料都打滿了補丁,不過洗得很幹淨,廟裏也沒有任何異味,楊老板第一次來時也很驚訝,因為這裏全然不像是乞丐住的地方,隻不知為何這麼愛幹淨,小乞丐的臉上卻總是髒兮兮的。
沒想太多,楊老板環視了一下室內,簡易的床鋪邊有一口吊鍋,鍋下一堆草木灰已沒有了熱度,鍋裏還有半鍋冷掉的藥,鍋旁邊的破碗裏還有兩個包子,那是他昨天送給小乞丐的。
不對勁。楊老板皺起眉,這鍋藥看起來煮了就沒有動過,而他送的一屜包子,頂多夠祖孫二人勉強吃兩頓,絕不可能第二天還有剩下。
想到這,楊老板心下有些擔憂,莫不是出什麼事了吧?
正當楊老板準備出去找,忽聽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他幾步走到門邊,便看到恰好走到門邊地小乞丐。
小乞丐一身濕透了,也不知在外待了多久,臉上和比平日還要髒,還有許多泥巴,原先雖打了補丁但幹幹淨淨的衣服上也像是在泥裏滾了一樣,平日總帶著笑意的眼裏此刻確實有些呆滯。
“這是怎麼了?你爺爺呢?”楊老板擔心道,忙把他拉進來,“快進屋裏來,這一身髒的,趕緊把衣裳脫下來,別凍壞了。”他環視一圈,屋裏也沒個換洗衣服,從胸口摸出油紙包塞到小乞丐手裏,“包子還熱著呢,先吃幾口,我去給你拿衣裳。”
小乞丐正是褚墨,自四年前從魔修手裏逃脫後,他帶著傷下山,還未到鳳城,便因傷重暈死過去,被山下小村裏一個獨居老人救下照料。
為了救他,老人幾乎花掉了所有家當,然時運不齊,當年地裏幾乎沒什麼收成,村裏人都吃不上飯奔走投親去了,老人無兒無女,也沒有親戚,加之褚墨傷得極重,需要持續用藥,他便帶著褚墨開始乞討。
此次來到陵城,也是聽說陵城有個能起死回生的神醫。
卻不料,剛到陵城,神醫尚未找到,老人自己卻先倒下了。
看著楊老板離開,褚墨捏了捏手上的油紙包,熱乎乎的包子融化了被凍僵的手,觸動手上的傷口,一時間鑽心的疼。
楊老板回家拿了幾件兒子的冬衣匆匆跑回來,氣還沒喘勻,便見褚墨仍維持著剛才的姿勢站著,包子沒吃不說,衣服也沒脫,不由責備道:“怎麼回事?這一身濕淋淋的,趕緊脫下來。”
說罷,楊老板放下懷中的衣裳,拉過褚墨,此時包子已經冷了,上麵是黑乎乎的手印,他也不嫌棄,拿過來放到一邊,正要再說他兩句,忽然見到褚墨的手指,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六七歲的小孩兒手本來就小,前幾天楊老板還誇過褚墨的手長得好,雖然有些繭子,但一看就是幹淨漂亮的一雙手,半點不像乞丐的樣子,此刻這雙手滿是黑泥不說,指甲蓋翻開,有幾根指頭甚至能看到白生生的骨頭。
楊老板怔了一怔,再一想那條消失的席子,到底沒有再開口詢問,隻說道:“我先幫你換衣服,待會去醫館看看,這手傷了可是件大事,開了春手養好了就和伯伯學做包子,爺爺也希望你好好的不是?”
褚墨抬眼看向楊老板,見他眼神真誠,顯然不是說笑,不由有些不解,城裏他經常乞討的幾家店鋪都是他一來就看好的,這楊老板家中不算富裕,雖有小善,卻不是濫好人,每日給他留一屜包子已是極限,如今這意思竟是想要收養他?
不過不等褚墨想透,他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在雪地裏熬了一夜,哪怕許多青壯年也撐不住,何況褚墨本身重傷未愈,若不是楊老板打岔,他早在進屋時便倒下去了,到現在已是極限。
楊老板暗叫不好,伸手摸了摸褚墨額頭,果然滾燙異常,他匆匆給褚墨換上幹淨衣裳,抱起來就往醫館趕去。
因下大雪,多數店鋪沒有開門,西城醫館也早早關門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