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的黃燈閃爍時,江倦停在人行橫道的邊緣,捏了捏陣陣作痛的鼻梁。
冬天的黑夜總是來得格外早,不到五點,路燈就都亮了起來,夜幕中陰雲層疊,冷空氣濕潤潤的,穿透衣物滲進骨縫,每個關節都在叫囂著不堪重負的苦楚。
頭頂已然變紅的交通信號燈映明了他蒼白的麵容,這虛假的光影為他平添些許生氣,使得他這張充滿病氣的臉看起來也沒那麼嚇人了。
不過重點不在這裏,他還在思索方才音無雅的那句話——殺害東野君的人很可能就在你身邊。
他身邊?難道是指市局?
他在腦子裏飛快回憶著那些熟悉的臉孔,實在不覺得他們會和一個作為中日經濟友好大使的職業經理人有什麼瓜葛,很顯然這次的死者和一群風裏來雨裏去的糙漢公務員是兩個世界的人,為什麼音無雅會大費周章告訴他這個?
他覺得自己被誤導了,陷在音無雅給他的誤區裏,他需要重新整理思路,畫出整個框架才能看出被他們所有人忽視的疏漏。
思索時,綠燈已經亮了幾次,可他暫時還不想回局裏,便停在原地摸了支煙,打火機按了幾次都沒升起火苗,迸出的火星不足以點燃煙絲。
他索性把打火機順手扔進了垃圾桶,捏著被揉皺了的煙繼續沉思。
其實他身邊與市局的一些人是重合的,就好比蕭始和薑懲。
在想到蕭始的時候,他內心忽覺一陣沒來由的悸動,險些丟了手裏的煙。
是啊,蕭始,怎麼把他給忘了。與音無財閥有關,能近距離接觸死者,並在屍檢報告上動手腳的人,這兒不就有一個?
他覺著挺可悲的,不管蕭始怎麼討好他,他都心無波瀾無動於衷,反而是在懷疑對方的時候緊張了起來,難不成他心裏其實是在乎蕭始的?
不,不是蕭始,隻是案子罷了。他在心裏否認道。
可蕭始能有什麼動機?他自幼被生父拋棄,直到程三史死了也沒相認,更沒有獲得繼承權,可以說這輩子都與程氏沒什麼瓜葛,那他有什麼理由與生父的緋聞情人的情人扯上關係呢?
察覺到自己潛意識裏在為蕭始開脫,江倦自嘲地搖了搖頭。
連薑懲都認為問題出在負責調查這案子的人身上,他為什麼要費盡心思找理由推翻這個合理的說法,隻因為對方是蕭始?
怔愣時,他對身後逼近的危險毫無察覺,遙望市局大樓那燈火通明的辦公室,忽然心生前去一問的心思。
紅燈高懸頭頂,他丟了手裏捏的不成樣子的煙,打算等綠燈亮起就回去質問蕭始。
可就在這時,身後一股突如其來的莫大力道將他推向前方,因為腿傷很難控製平衡的江倦毫無反抗之力,被失控的輪椅帶向前方,衝向了馬路中央。
明光閃爍,笛聲嘶鳴,尖叫聲此起彼伏,混合著刺耳的刹車聲。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撞向那疾馳而來的貨車。
擾人的電話鈴聲已經響了足足十分鍾,蕭始瞥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手下打字的動作更加快了些。
那急促的節奏就像是催命的曲音一樣,吵得他心煩意亂,終於在極度焦慮的狀態下打出了最後一行字,並敲上了一個句號。
他抓起手機按下接聽朝著話筒吼道:“都說了老子在趕報告,你有什麼天大的事!”
對麵的狄箴哭哭啼啼的,“蕭始,江哥出事了,你快過來一趟。”
聽到這個噩耗的瞬間,蕭始覺著兩耳嗡鳴,整個世界都變得死寂。
他連衣服都來不及拿,起身衝出辦公室,按捺著即將從七竅噴出來的火,問道:“什麼情況!他現在在哪裏!別著急,你慢慢說!”
“下午……下午江哥說想自己出去轉轉,我本來想讓人陪他一起的,可他說自己一會兒就回來,不讓人跟著,也不準我告訴你,我就……誰知道他出去了幾個小時還沒回來,我有點兒著急,給他打電話也沒人接,這時候就聽到有人說市局門口出車禍了……”
蕭始心跳一滯,旋即追問:“他在哪裏?”
“支、支隊辦公室……”
“我這就過去!”
聽到這個答案,蕭始心裏不免有些怪異,人出了車禍不送醫院,在警局的辦公室做什麼?或許情況沒他想的那麼嚴重。
他等不及電梯便飛奔上了步梯,馬不停蹄趕了過去,進了辦公室的門就聞見一股子衝鼻的血腥味。
他推開簇擁著的人群,與江倦的目光有了短暫的對視,那人很快又因為痛楚低下頭去,眼尾有些發紅。
隻見他手臂外側連帶著手背磨掉了一大塊皮肉,血流的很嚇人,擦了半天都止不住,他自己和離他最近的人身上已經沾了很多血,周圍搞的活像是罪案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