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開燈,脫鞋,把包往茶幾上一扔,整個人撲進客廳的沙發裏,付晚晴吐出長長的一口氣。
結賬終於暫時告一段落,明天該出報表了。
閉著眼放空一會兒,她抬頭看向牆上的掛鍾,指針靠近九點。
該站起來走走。
一整天對著電腦身子幾乎沒動彈過,晚上加班隨便叫的外賣果腹,重油重辣,胃硌著慌,這會兒不能再這麼癱著了,得起來活動活動。
想當年她剛畢業那會兒,還特別喜歡吃各種重口味的垃圾食品,現在卻恨不得天天青菜蘿卜清粥小菜,可見那個男人是多麼的有遠見,也是,畢竟他比她經曆得多,更經曆得早。
又想到了他。五年過去了,她至今未能放下,想他已經成為習慣,一種刻入骨髓戒不掉的成癮性惡習。
靠著那一點兒殘存的微薄意誌力,她強撐著起身,開始收拾屋子,準備洗漱。
這就是上海這座一線大城市一名普通小白領的乏味生活,白天上班時全副武裝,外表看著光鮮亮麗,可是當加完班披星戴月回到一方小窩後,麵對一室安靜,心裏的疲憊和麻木隻有自己知道。
千篇一律,日複一日。
付晚晴不是什麼女強人,更不是工作狂,她隻不過是萬千普通人之一,為了無甚滋味的生存虛耗著自己已經死去的光陰。
今年二十七歲的她,自從大學畢業進入這家外企工作業已五年,職場上沒什麼亮點也無甚錯處,按部就班地做好手頭上的事,倒也讓態度認真的她晉升到了一個小小的應收經理。工資理所當然地提升了,隨之而來的是麵對更多的工作內容、承受更重的工作職責以及負擔更大的心理壓力。
她有時候會迷茫,問自己這般努力工作是為了什麼,最後她得出結論,是因為她——太無聊了。
轉頭望向床頭櫃上擺著的一副相框,那裏麵立著的照片是她逝去的雙親生前最後一張合影留念;點開微信通訊錄,從頭翻到尾,所有的聯係人都是公司同事。
她,無父無母,無夫無友,沒有孩子,成天忙於工作,竟也沒有興趣去養個寵物。
徹頭徹尾孤家寡人一個。
她的人生,早就如死水一潭,她的心,沉靜如死灰。
曾經的她不是這樣的,但那隻是曾經。
洗漱完畢,爬上柔軟的小床,扯過被子包裹住身體,她拉掉台燈開關,臥室裏陷入一片黑暗。
明天要出報表。她的腦子跑馬燈似的不肯停歇,自然而然地轉到工作上麵,等報表出完開始銷賬,又是一個新的輪回,月月如此。
馬上年底了,她睜著眼盯著烏黑的天花板歎口氣,近段日子越發地忙碌了。
第二天一大早,被鬧鈴叫醒的付晚晴頂著沉重如石的腦袋爬起床,用冷水拍臉強迫自己清醒後,以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身吃完早飯便出發去公司。
她所任職的這家企業是一家大型外資旗下按照業務分出來的一個獨立子公司,早幾年集團公司也學過大企業的那套管理方法,試圖照搬已經成熟的企業所采用的共享中心運作模式,預想把所有財務會計人員集中到一起辦公,各子公司不設財務。結果動作太大,幾乎所有工作內容需要重新分配安排,工作流程需要重新設計製定,可謂人仰馬翻,一個顛覆性改革折騰下來非但共享中心沒能建成運作,反而因此流失了許多專業人員。最後管理層一咬牙,放棄了建立共享中心的初衷,宣布一切打回原樣,於是大家便又折騰了好一番才回到最初的正軌上。正是由於這中間動蕩了一段時日,造成人員流動劇烈,反而讓平時不聲不響,一心隻知做好本職工作的付晚晴脫穎而出,在上一任應收經理辭職的當口,彼時正做著總賬會計的她被直屬上司總賬經理茅施雨親自推薦提拔為現任,臨危受命,成了財務部門裏一位有點名頭的小經理。
付晚晴對於晉升其實並不十分熱衷,相較於身邊的大部分同齡人,她沒有多麼旺盛的虛榮心和貪婪的索取欲,和職位薪資比起來,她更注重工作生活的平衡,高性價比才是她的追求。而且以前她隻管一心一意工作,兩耳不聞窗外事,反正上頭有經理們擋著,她不擔任何責任落得輕鬆;自從當了經理後,她除了做好自己手頭的工作,還要監督手下的員工有沒有按時完成好任務,還得應付財務總監時不時地各種問詢,必須隨時隨地繃緊神經應對上司的突然發難。
不過最後這一項任務,最近倒是減輕了許多,因為,財務總監前不久離職了——被迫的。
進入園區,整個公司占地一幢樓,共四層,財務部在三樓。推開財務部的辦公室大門,一如既往地,她又是第一個到。
打開所有日光燈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放下包彎腰開啟電腦,直起身擦拭辦公桌,操作鼠標鍵盤登陸桌麵,付晚晴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到斜對麵不遠處的財務總監辦公室,那裏麵空蕩蕩的並無人影,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了一個月。
端起杯子,她起身去飲水機旁洗杯子接水。
前任財務總監非本市人,為了能在上海這座大城市落戶紮根娶妻生子,他是出了名地拚命,幾乎每天都是辦公室裏到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一個,他很努力,事實上是太賣力了,上個月有一天結賬的時候,他站起身,還沒邁開步子,整個人直接直挺挺地倒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