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88章 第八十三章·上(1 / 3)

正如姚盟所說,趙禎琪真的有好些事情要忙。聞人卯也不知撞了什麼邪,這幾日忙進忙出像吞了頭公牛似的興奮衝勁,需要用上趙禎琪的地方更是毫不客氣,硬拉著人跟他鋪張新商各事,勸言其曰是擔心趙禎琪思念過深至頹,趙禎琪反複說明多次自己並不會那樣,聞人卯也不聽不信,仍按照自己的意思辦。

這不一大早,又來準時定點到前院找到正跟沈恒一起晨練的趙禎琪,“可以了吧?今日請了居三公子到府上洽談合商諸事,你也該去準備準備了。”看了眼趙禎琪特意栓繩掛在身上的娃娃,“此物今日暫且放放,不雅。”

“哪裏不雅?”趙禎琪停手抓起小娃娃,“多好看啊。”

沈恒在旁蹙眉,眼睛什麼時候瞎的?

聞人卯好像對他沒有先前那般百依百順了,板正道,“居家是江南行商大戶,無論其家業還是麾下商聯都頗為深厚,以蘇北當下發展形勢,這次能請來實屬天遇,我們要格外注意細節,周全禮儀,若能引居商落入蘇北,如虎添翼,若不能,甚至惹居三公子半分不悅……我覺得你該清楚其中利弊。”

“不是說,是你的朋友嗎?”對待朋友還需要這樣謹慎?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和你與朋友相處的方式,”聞人卯特意看一眼旁邊的沈恒,“不太一樣。”

“可你跟我們相處時,並沒淡如水吧。”趙禎琪眨眨眼,“我覺得你後來跟我們玩得挺好的。”

“……”所以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不是跟你們這些瘋瘋癲癲的家夥相處過深,潔身自好的他怎麼會借著酒勁頭腦不清不楚的就……想到這裏無比憋悶,不悅瞪了與那人近似樣貌的趙禎琪一眼,扭臉離開。

不過他瞪人的功力也如往常那樣文雅,毫無氣勢,更像女子故意嬌嗔,趙禎琪不明所以,轉頭問沈恒,“我說錯話了?”

沈恒也不懂,“大概是吧。”

“阿卯以前脾氣很好的,說話也軟軟的,我還是頭次見他鬧別扭。”

“是嗎?”在外奔波生意還有這樣的人?不會是隻在你麵前軟綿綿吧?沈恒勸道,“今天就練到這兒吧,你該聽他的,他也是為了幫你。”

“哦……”低頭看看手裏的小娃娃,“那今天就先把你放家裏吧,你要乖乖看家,乖乖等我回來哦~”

“……”沈恒心想你多大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和布娃娃說話。

兩人一起往後院走,趙禎琪問,“今天你什麼安排?”

“沒什麼事,你兒子從前天聽說今天有集市便吵著要上街玩,我怕人多不安全,跟著郝媽去一趟。”

“是嗎,我也好想去啊。”

真是有什麼兒子就有什麼爹,沈恒翻了個白眼,“我聽說之前總跟著你們的那個孩子,因為幫他擋斷梁砸傷了,我看你家這崽子根本沒反省啊?你有沒有認真教導?”

“有啊,”一提教育孩子趙禎琪就來精神了,“我可認認真真告訴他了,以後不能再靠近那麼危險的地方了。我拉著他的手說的,重複了好幾遍呢。”

就這麼簡單?作為從小調皮搗蛋沒少挨打的沈恒表示,“你這樣不行,不打不長記性。”

“怎麼能打孩子呢!”趙禎琪扭頭不可思議,眼神裏顯然把沈恒劃分到從前那群惡劣宮人行列中,“你好好跟小孩子說,他們也能聽懂,幹嘛要打,暴力隻會影響我們父子感情的!而且打壞了我還得心疼,這不自虐麼?程安走了我要幫他照顧好家裏,我可不能讓他失望。”

“是是是。”說一句後麵一百句等著,反正也是你兒子,“那你自己看著來吧,以後出問題了可別埋怨說我們沒幫你。”

“才不會有問題呢~”他可有自信了,也不知打哪兒來的。不過說起千諾,趙禎琪還沒能找到合適他的位置,眼看傷也快養好了,再回兵營又不好說了,得在這之前尋個好差事給他,還不能讓他察覺出原因打擊到孩子的自尊心……頭疼。

他這兒還為如何妥善安排犯愁,但他不知道的是,千諾已在更早些的時候,私自返回軍區了。

趕在軍區士兵集結晨練之前。

潘項見到他頗為驚訝,畢竟這孩子的軍籍已在發生意外那日撤銷,不過這件事並沒有大肆宣揚,隻有軍營上層官職知道,所以才被守衛稀裏糊塗放進來了。

難道這些天過去了,都沒一人告訴他?……他也不想當這個惡人啊。尤其是看到正在土場上揮汗認真訓練的瘦纖身影,無奈歎氣。

孟江此時過來,也看到了,“他怎麼來了?”

丟一個為難的眼神,“誰知道。”

“我去告訴他,強留也沒用,不要以為意外救助了小世子就能杖功橫行,撤銷軍籍的命令是不能憑他胡鬧就可隨意更改的。”

潘項趕緊把人拉住,“或許不是胡鬧,可能都沒人告訴他這事兒。”

“這都過去九天了,還沒說?”

“我猜是這樣,不然以這孩子的強自尊心論,他會覺得丟臉麵,不再出現了。”

“你倒挺懂他。”

能不懂麼,他也有與這少年近似的不堪回首的事跡啊。

甚至比千諾做過的事更過分,當著眾兵與百姓的麵,厲聲斥責他們的將軍為何放任朝廷將蘇北無辜民眾送上沙場做誘餌,明知將軍處境已經很難堪了,他偏要火上澆油,同眾人一樣以為將軍與那些賊人故意送民眾上戰場犧牲,好瓜貪朝廷分發下來的撫恤金,留心日夜盯梢想抓住將軍貪汙的罪證,卻在深夜窗牆下偷聽時,得到了截然相反的結果。

由於太過震驚不慎暴露行跡,依照軍法,他的行為累加一起比千諾情節更嚴重,本來自己就因走楊監特殊關照才入軍營,導致軍營裏不少人對他處處眼色以待,這正好落到剛得罪過的將軍手裏,他腦中隻有兩個字,完了。

不料將軍並未當下處罰他,而是繼續交代完事項遣退士兵後,再喚他入室。

沒有得勢刁難、沒有嚴厲斥責,將軍就像平日一樣,不緊不慢,卻令他記憶尤深,“我知道,你父兄二人本是城南農戶,是為保護楊監,意外遭匪徒殺害,母親領著你到監州府為你哭得如今兵籍,”說到這兒還對他點頭認可,“楊監跟我說過你的情況,營裏也常議論你之前在城中混混做派,不過我倒覺得你肯改邪歸正,知上進,入營後各項表現也很不錯,是能用之人。”

不等他說話,將軍又說,“我也知道,這些天你處處盯著我,是想借此向眾人證明自己屬正義的一方,證明自己有存在價值。很好,該繼續保持下去,不過要更正大光明些,因為你在做的是件好事,往後如果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隨時提出來,不必顧及身份,不過以你現在的身份很難做到監督,就先提升為二營副將,安置在廖奇秦手下。”

這次交談對他觸動不小,起初他還對將軍不貶反褒的異舉視作裝腔作勢邀買人心,也是不情願承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暗晦,反正是對方提出來要他監督,他何樂不為?此後期間還跟將軍外出征戰數次,隨著官職不斷晉升,他也逐漸開闊自身狹隘眼界,見識到僅為低等士兵看不到的上層抉擇難易,他對慕程安的認知,是一點點隨年月積攢下來的欽佩,根深蒂固,從一開始常掛嘴邊的不屑之詞轉為那句「將軍不會看錯人的」,到後來他不斷努力向上奮進,已經不是最初的為了向眾人證明自己,而是想憑借自身的發展事跡,告訴別人慕程安是多麼值得蘇北軍士尊敬的優秀將領,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這位讓他受益終身的良師,在領悟慕程安對七王爺感情深厚時,他便更是處處照顧:孟江不想挖地道,他來做,孟江想查七王爺,他攔著,在野外聽到千諾對七王爺的怨恨,他更是氣得火冒三丈,千諾該慶幸有軍規懲罰條例攔著,否則他現在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千諾是很礙眼,但奈何七王爺對他始終如一的照顧,譬如現在,遲遲不敢告訴這孩子真相,他就怕千諾又怪上七王爺,所以又在這裏攔著孟江,不讓去說明。

一拖拖到晨練結束,人都走了,千諾默默留下收拾整理尚未收好的兵刃,兩位大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孟江突然說,“今日明秀街有大集市,這是複城以來第一次操辦的熱鬧場,人定不少,知州府要求這邊安排兩隊兵去街口值守維護秩序。”

潘項轉眼看他,“你是想補上他?”

“你覺得呢?”

“他傷剛好。”

“所以更需要累。”累倒了再回去休養著,直到七王爺肯說出實情為止,免得總讓這燙手山芋到軍營裏晃悠,他們可沒閑工夫周旋這種芝麻小事。

這是個辦法,眼瞧孟江過去,他沒再攔著。

「茗沁茶居」

趙禎琪來這個地方都要來吐了,高點甜膩,也沒他想喝的茶茶,二哥也真不走心,過這麼久了都沒安排夥計進貨,撇嘴朝帶他來此的聞人卯抱怨,“阿卯,我去彩綾街的時候,發現拐角南第二間也是個不錯的茶樓,你每次請人都到這裏來,搞得我們蘇北隻有這一處茶館似的,寒酸得很。”

聞人卯擰眉想了想確實如此,他不好意思承認,“下次去。”

“好~”

兩人在樓下等了會兒,已經過了約定時辰還未見居郡鴻身影,趙禎琪等得不耐煩了,“阿卯,聽說今兒離這兒不遠的明秀街有熱鬧看,反正居三公子還沒來,我想去玩會兒……”

“見麵可不要提三這個位份,他不喜歡自己排行老三,切記啊。”帶他出來就像帶個孩子,真不知道慕程安平時怎麼忍的。聞人卯突感前任情敵的不容易,“正事要緊,等此事談成了還愁以後沒熱鬧可看嗎?”

趙禎琪撇嘴,“那怎麼一樣嘛……這可是開市首日啊,四哥早早就出門去陸景那兒碰頭同遊去了,沈恒他們也去了,連盟盟都能借公差為由去城外運河看商往的大船,就我可憐,在這裏裏外外都大喜的日子,忙公務。”

聞人卯聽他哀怨無可奈何,“好吧好吧,那你快去快回,兩炷香時間啊,記著點別忘了。”

“好好!”一聽放他去,連蹦帶跳地就跑遠了。

隻留聞人卯原地搖頭歎氣。

這一路並不孤單,認出他來的街坊民眾紛紛暫放手中事向他熱情招呼,他有些急,畢竟就兩炷香的時間,便都匆匆應了以求脫身趕到目的地。

越靠近時越熱鬧,那場麵,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他並非還像從前那樣隻惦記著玩,他是想親眼見證初來時,連狗吠雞鳴都罕有的灰篷半死之城,僅憑數月努力,便得眼前笑臉呼應,人聲鼎沸的繽紛集市,他打心眼裏高興,可惜程安不能親眼看到,想到這裏他揉揉雙眼,想記住每一瞬,連同慕程安那一份,將百姓的嘈雜歡笑牢刻心間。等見麵了,他要一字一字,認認真真地講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