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的天氣很陰沉,月光被藏在了雲層後麵,天空黑壓壓的,陳潤借著路燈跑回了家,速度比以往都要快一些。
身邊的路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家離的還很遠。
晚自習的時候班主任告訴他明天他會被分去六班,從普通班的尖子變成重點班的渣子。
聽到消息的陳潤算不上很開心,現在期中已經過去了,忽然去另一個班裏還不知道能不能融入進去。
陳潤懶得想了,他機械性的舞動著雙腿,用腳一次又一次丈量著學校到家的距離。
不遠處是家路口的路燈,每次到這裏陳潤都會玩一個遊戲,閉著眼睛跑回住了八年的家。
這是每天陳潤最喜歡的事情之一,閉上眼睛什麼都看不見隻需要跑,既遠離了今天在學校發生的瑣事,又看不見即將到來的家的瑣事。
這個習慣自從他寄住在舅舅孫寶社家已經持續了八年了,即使身量變了,他還是能準確的跑回去,誤差在半步之內。
三步…
兩步…
咚!
好像踢到了什麼東西,這件事情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陳潤疑惑的睜開了眼睛,不知為何家門口放了一個大包,正正好好堵門前。
他用鑰匙打開了破舊的鐵門,門裏麵坐了四個人在等他,連在外麵打工的舅媽也回來可,這陣仗他以前還真是沒見過。
看到陳潤回來舅媽頂著微紅的眼眶看了他一眼,表妹也在小聲的哭,他們腳邊有一個鼓鼓的蛇皮大袋子。
舅媽吸了吸鼻子,衝著陳潤揮了揮手,陳潤聽話的走了過去。
孫寶社瞪了陳潤一眼,往嘴裏送了根支廉價的香煙,香煙的味道很刺鼻,是陳潤最討厭的味道之一。
“你在這裏住了也有八年了吧?”,孫寶社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不過語氣實在太過溫柔,與他平時的態度大相徑庭。
陳潤點了點頭,“確實有八年了。”
孫寶社被煙熏的眯了一下眼睛,他用手指夾著煙,說道:“你表哥比你大九歲,算下來就要結婚了。”
一直在一旁玩手機的表哥終於抬了抬眼睛,漠不關心的看了陳潤一眼。
陳潤沒有回話,安安靜靜的等待孫寶社接下來要說什麼。
其實陳潤大概已經猜到了,畢竟有什麼事情能讓一個老賴和一個小賴湊在一起?當然是錢了!或者是能讓他們省錢。
周圍的幾個人都不敢說話,表妹也停下了哭聲,從指頭縫裏偷偷看著陳潤。
陳潤發現了朝她笑了笑,表妹的眼淚嘩的又止不住了,他無奈的歎了口氣。
孫寶社從土色的外套裏麵翻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紙,這張紙陳潤之前見過,在父母的葬禮上,是爸媽留下來的遺囑。
說實話陳潤根本想不通這件事情,爸媽明明是出車禍死的,為什麼會留下遺囑,總不可能是會預知未來吧?
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個遺囑是舅媽拿出來的,或許這根本就是舅媽的騙局也說不定,那時候沒人會真的拿著一張紙去法庭上查明真偽。
孫寶社把遺囑擺在了陳潤眼前,指著其中一句話說道:“希望你們能夠幫忙扶養陳潤,”,孫寶社看了陳潤一眼,“也就是你到長大。”
孫寶社站起來拍了拍看了看陳潤,然後拍了拍陳潤的肩膀,“你現在有一米八了吧?身體還挺壯實,確實是長大了。”
長大了,他們終於可以把陳潤踢走了。
說實話,要不是爸媽把他們以前住的房子給了孫寶社,讓孫寶社賣了換錢,陳潤根本不可能在他們家裏留這麼久。
話裏話外的意思陳潤已經知道了,他沒有請求孫寶社再收留自己,他想在離開的時候體麵一點。
孫寶社可能早就想這樣做了,搬出去住的房子也已經找好了,隻等著通知陳潤一聲。
臨走的時候舅媽塞給了陳潤一張卡,舅媽說這卡是爸媽留下來的,裏麵的錢應該足夠陳潤支撐到畢業。
陳潤看著被塞進兜裏的卡,又看了看兩個鼓鼓囊囊的大包,這就是陳潤再這裏生活了八年留下的所有痕跡。
不,不對!還有刻在黃色木門框上的身高刻度,那幾條線就代表了生活在這裏的八年。
大概是為了給這八年畫上一個句話,陳潤讓表妹拿小刀在門上刻上了現在的身高。
來的時候還沒別人腿高,走的時候已經是這家裏最高的人了。
外麵傳來了汽車喇叭聲,孫寶社聽到了不緊不慢的催了陳潤一句,這幾乎是這八年以來孫寶社用的最溫柔的語氣了。
陳潤立刻就知道外麵的車是幹什麼的了,他彎腰提起了地上的大包,包看起來鼓鼓囊囊的,實際上不是很重,全都是鋪蓋和衣服之類的東西。
表妹看到後撲了過來,從陳潤手裏搶走了一個包,頭也不抬的跟在陳潤後麵,大概還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