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領頭的將領便反應過來,高喊一聲“緊隨陛下”,便率兵跟了上去。
秦非恕、亡靈、大周軍,如此詭異的組合,宛如一柄尖刀,狠狠地刺入了蠻族的大軍。
一時間喊殺聲響徹天際。
亡靈無視蠻族鋒銳的馬刀,直接衝過去撕咬蠻族的脖頸,要將被砍下人頭的痛苦全部回報給他們。再強大的蠻族戰士,麵對這樣的場景也不免失了戰意,被後麵跟上來的大周軍手起刀落。
被囚禁在牢籠裏的婦孺們看著猙獰的無頭屍體衝過來,嚇得臉色蒼白,抱緊身邊的人。
那具屍體卻隻在她們麵前停頓了一下,隨後踉蹌著去追其他的蠻族兵了。
最前麵的女子望著亡靈身上被血染黑的熟悉衣服,忽然嗚咽一聲,捂住嘴,眼淚滾滾而下。
“哢嚓!”
一個大周軍劈開囚籠:“出來吧!你們安全了!”
所有俘虜麵麵相覷,最後喜極而泣。
……
在這樣的攻勢下,蠻族終於徹底潰逃,向著其他方向逃去。
等待他們的是另外一支軍隊,徹底截斷了他們的後路。
一名蠻族將領被箭雨射死之前,不可置信地望著這支軍隊的鑲金藍紋旗:這似乎是琅琊獻玉侯的旗幟!
為什麼劃江而治、彼此對峙的大周皇帝和獻玉侯竟然聯手了?
……
陸迦望著秦非恕微微發光的背影,靜靜地站在城牆頭。
秦非恕真的在發光。
在陸迦力量的影響下,整座涼原城都陷入昏暗,哪怕星月之光也不例外。因為他本身就是黑暗的魔王,和光明互相衝突。
但在他的領域,秦非恕身上依然散發著細微卻永恒的光,吸引著本該懼怕光亮的亡靈追隨,也為身為人類的大周軍掃除了天然的恐懼。
隨著秦非恕的衝鋒,籠罩在涼原城內的黑暗宛如被狂風吹散的濃雲,露出背後晴朗的天空。
這樣看過去,陸迦竟然覺得有些耀眼。
【秦非恕破了你的黑暗領域。】
“他也不是第一次破了。”
在上一個世界,就是大英雄破了陸迦的黑暗領域,和陸迦狠狠打了一架。
【你似乎沒有不高興?】
陸迦唇角輕輕彎了一下:“為什麼不高興?雖然我是魔王,但其實我並不討厭他這種人。”
他看了眼前方的戰局,“大勢已定,我們該去找釘點了。”
……
八十萬蠻族軍戰死大半,剩下盡數被俘虜。
經此一役,蠻族有生戰力徹底灰飛煙滅,隻剩少數老弱病殘。
秦非恕安排好大致的後續後,找到了陸迦。
陸迦正站在涼原的城門口,望著城門正中。
秦非恕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香囊遞給陸迦。
陸迦不明所以地接過來嗅了嗅:“榮花?”
“戰場上味道不好聞,記得你喜歡這個。”
陸迦對現實的氣味其實沒多大在意,他隻是厭惡惡意的臭味。不過秦非恕給的,他還是收了下來。
“聽說是你將舅舅的屍體安葬的。”秦非恕莊重地道,“多謝。”
陸迦一怔:“這裏的郡守是你舅舅?”
秦非恕默然點頭。
陸迦垂了垂眸。
秦非恕反而笑了起來:“舅舅是軍人,舍生取義是他從小教我的,能看江山穩固,想必也能夠安息。”
“嗯。”
“你找到釘點了嗎?”
“找到了。”
秦非恕看著陸迦的神情,抿了抿唇,還是問道:“那……你什麼時候離開這個世界?”
陸迦抬眸看了他一眼:“想我早點走?”
秦非恕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明知道我心思,非要說這種話氣我。”
陸迦唇角勾了勾,沒說話了。
秦非恕反而說了下去:“放心,我不會對琅琊怎樣,隻要琅琊王氏不是一心作亂,你離開之後也不會非要和大周對著幹,屆時可以和平達成一致。”
陸迦點點頭。
他到琅琊之後從未正麵挑起對抗大周的旗幟,就是給今天留出後路。
兩個人之間倏然沉默了下來。
隻有清晨帶著血與火味道的風吹動周圍的旗幟“嘩啦啦”作響。
過了好一會,秦非恕內心權衡許久,還是開口道:“陸迦,解決釘點之後,你一定要離開?”
陸迦沒有說話。
“能不能……我是說如果可以的話……”秦非恕斟酌著話語,低聲道,“你先不走,多留一陣?我……琅琊的事情可能沒那麼好處理,你突然消失到底……”
說到後麵,秦非恕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陸迦看著幾個時辰前還在戰場上宛如太陽一般揮灑光輝的秦非恕此時緊繃著全身站在他麵前語無倫次,忽然展顏一笑:“好啊?”
“我不是在威脅你,隻是——”秦非恕陡然睜大眼睛,隨後麵露狂喜,“真的?”
陸迦挑起一邊眉毛:“怎麼,後悔了?”
隨後陸迦就感覺身體一輕,竟然被秦非恕整個抱了起來。
“謝謝你,陸迦。”秦非恕把頭埋在陸迦脖頸處,低聲道,“我會好好待你的。”
陸迦再度挑了挑眉,唇角笑意卻逐漸濃鬱起來。
……
等秦非恕激動完了,陸迦才拍拍他的肩膀:“放我下來,我得先把釘點□□。”
秦非恕這才冷靜下來,小心將陸迦放在地上,關心地道:“需要幫忙麼?”
“不用。”
陸迦再度抬頭看著涼原城城樓,微微眯起眼睛,“釘點就在這裏。”
他伸出手,對著雕著“涼原”兩個字的城樓青磚遙遙虛握。
城樓微微震顫。
一根透明的、足有半米長、手臂粗的“釘子”從城樓上緩緩被拔了出來。
隨著蠻族大軍覆滅,大周亡於蠻族的劇情已經徹底淪為不可能,釘點也變得十分脆弱。
秦非恕顯然也能看到那根釘子,有些吃驚地道:“這就是釘點?”
陸迦手一拉,那根釘子徹底脫離了城樓。
還沒等他控製釘子飛回手心,那根釘子卻猛然調轉釘頭,向著陸迦迅速衝了過來!
陸迦剛準備躲開,就感覺一股莫名其妙的寒冷襲擊身體,仿佛這具身體完全不聽使喚一般完全無法動彈。
“哧啦!”
鮮紅的血在陸迦麵前綻成漂亮的玫瑰。
陸迦怔怔地看著秦非恕緩緩倒下。
沾滿秦非恕鮮血的透明長釘墜落地上,再無聲息。
陸迦身體驟然一鬆,那種莫名的束縛也隨之消失不見。
他蹲下身,手指按在了秦非恕胸口的血洞上。
秦非恕睜著眼睛望著他,深棕色的眼眸中除了茫然,還有許多陸迦看不懂的東西。
陸迦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
他用不出任何治愈性的魔法。
“係統,救他。”
【我救不了。】
“那你和他一起死。”
係統慌了:
【我真的救不了他,你已經把我徹底破解了,難道你不知道我能做什麼?】
陸迦垂眸,雙手握緊。
他知道,他隻是懷了一絲僥幸。
縱然秦非恕擁有在光下超越常人的自愈能力,但胸腔整個破了大洞,便是神仙也難救。
很快,秦非恕便失去了所有氣息,沒有留下任何話語。
陸迦坐在地上,默默地望著秦非恕平靜的臉。
就在幾分鍾之前,這個男人還在為了他留下來而高興地將他抱起來轉圈,如今卻已失去了所有的生命跡象。
他為秦非恕整理了一下遺容,發現秦非恕懷中依然放著那枚隨手買來的冰酒玉。隻是玉石邊緣擦到了方才的攻擊,已經出現了裂痕。
陸迦甚至沒有感應到秦非恕的靈魂。
或許是因為秦非恕並非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他死了之後,靈魂也會回歸自己的世界。
陸迦略略闔上雙眼。
以他為中心,周圍的土地逐漸染上一層濃鬱的黑色。
被墨色侵蝕的土地逐漸風化。但秦非恕的屍體卻依然保持著栩栩如生的狀態,沒有任何改變。
但係統寄宿的戒指的光輝漸漸黯淡。感受到陸迦力量壓迫的係統驚慌地道:
【陸迦,你冷靜點!和我沒有關係啊!】
陸迦垂眸,伸手拿起沾滿秦非恕鮮血的透明釘子:“你知道這是用什麼做的嗎?”
【釘點?】
陸迦冷笑一聲:“用的是文冰酒的靈魂。”
被釘點襲擊的一刹那陸迦就看透了它的本質。
真正原來的文冰酒,靈魂被抽出來,做成將這個小世界終結的劇情的釘點;而他的身體則空出給穿越者,維持劇情能夠完美走向結束。
釘點被拔出之後,靈魂本能地想要回歸軀體,軀體也本能地想要迎接靈魂,才會讓陸迦失去對身體的控製。
【……為什麼會這樣?我真的不知道。】
陸迦手一翻,釘子消失不見:“可惜,文冰酒的靈魂已經無法變回原來的樣子了。至於你……”
他摩挲了戒指片刻,最終還是收回手指,“暫時留你還有用。”
係統鬆了口氣。
過了好久,陸迦終於站起身。
他不再看秦非恕的屍體,隻道:“你對我承諾的,我會做到。”
……
大周元二年六月,蠻族破北峪關,占涼原城。啟元帝秦非恕親自率兵,一舉殲滅蠻族大軍,平定西北邊關,不幸戰死駕崩;
同年七月,獻玉侯文冰酒遵啟元帝遺囑登基,仍尊國號為周,年號承元;
同年八月,平西南土司叛亂;
同年八月,琅琊王氏進都,封琅琊侯;
同年八月,除文昌年、文和闐、文藍田文氏祖籍,貶為廢人;
同年九月……
……
次年三月。
陸迦站在九辰宮的閣樓,眺望著遠處的天空。
他身上穿著過去和秦非恕一樣製式的玄金皇袍,頭頂平天鎏冕冠,周身縈繞著不怒而威的氣質。
腳步聲從他背後傳來。
文岫煙依然做中性打扮,對著陸迦行禮:“陛下召臣有何吩咐?”
陸迦轉過頭看著文岫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