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院子,消失的釣魚人。
一陣寒意從紀洵的指尖竄了上來。
“難道釣魚的不是人,而是靈?”他緊張地問道,“我不該來湖邊?”
如果當真如此,紀洵簡直要對他的運氣心服口服了。
看地圖隨手選了東邊的區域而已,就那麼剛好撞到靈出沒的區域?
以眼前布局詭異的院子來看……
說不定還是個惡靈。
常亦乘倒是依舊鎮定:“如果是靈,你不來,它也會請你來。”
他環視過荒蕪的院子,最後目光停留在還未坍塌的那間房子,踩著沒過腳踝的雜草走了過去。
話雖這麼說,紀洵跟在他身後,心中仍然難免懊惱,幹脆把戒指的霧氣放遠了些,像把人保護起來似的,環在常亦乘身周。
常亦乘腳步忽頓:“……不用管我。”
“就當我將功補過吧。”紀洵說,“我知道你能打,可多層保護不是好事麼。”
常亦乘轉頭:“怕我發瘋?”
紀洵:“……”
戒指的黑霧縈繞在男人的周圍,好似給人平白加了層凶神惡煞的特效,乍一看的確有點嚇人。
不過紀洵雖怕,但又沒特別怕。
主要還是他見過常亦乘失控後的難受勁,多少想避免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
沒等他想好怎麼解釋,常亦乘先輕輕摩挲過自己頸側,看著他說:“我不會徹底瘋掉。”
可能擔心他害怕,篤定的語氣裏還帶了點安慰的意思。
紀洵笑了一下:“嗯,我相信你。”
聽完他的回答,常亦乘才繼續邁步往屋裏走去。
唯一完好的這間屋子位於院子中軸線,正對院門方向的牆邊立著一個矮櫃,以矮櫃為中心,左右兩邊分別擺放了一套桌椅。
看起來像以前的堂屋。
紀洵跨過腐朽的門檻,視線掃過落滿灰塵蛛網的家具,最後在看見矮櫃上方的掛畫時,瞳孔猛的一縮。
那是一幅山水畫。
畫裏有一片廣闊無限的湖水,一處綠蔭環繞的院子,和一人戴著鬥笠釣魚的背影。
常亦乘同樣注意到了這幅畫,他用指腹在掛軸邊緣抹了一下,沾到一層厚重的灰塵。
掛畫上遍布受潮的斑點,且畫中的院子不顯破敗,明顯是很久以前就掛在這裏不曾取下。
可畫裏釣魚的人……
究竟是故意模仿,還是畫中人從裏麵走到湖邊,引他們過來?
一旦意識到後一種可能性的存在,屋外刮過院落的風聲都變得清楚了幾分。楊樹搖晃的影子映在斑駁牆麵上,倒真像個頭戴鬥笠的人正在不斷拍手。
堂屋敞開的兩扇門被吹得“吱呀”作響,牆上的白灰也隨風簌簌落下。
紀洵看向那幅畫,默默往常亦乘身邊靠近了些。
常亦乘不愧是見慣大場麵的人,隻抬頭往木梁黑瓦的屋頂看去。
紀洵剛想問他在看什麼,忽然呼吸一滯。
他碰了碰常亦乘的手肘,指著掛畫說:“他好像動了。”
“嗯?”
“之前他是背對我們的。”紀洵小聲說,“對吧?”
可現在,他甚至能看見畫中人從太陽穴到下巴的小半張臉了。
常亦乘直接湊近觀察,給出肯定答案:“他動了。”
話音未落,畫中人似乎聽見他們的討論,藏在鬥笠下的臉又轉過一些。
紀洵驚得一把抓住常亦乘的手腕,明明心裏嚇得夠嗆,眼睛卻不聽使喚地死死盯著掛畫。
這一次,他看清了畫中人的側臉。
是個老人。
青白的臉色透著股死氣。
紀洵手抖了一下,害得常亦乘的左肩,也被他的動作帶得往下斜了斜。
他看畫看得太過專注,絲毫沒有留意到,戒指散發的霧氣越來越濃,幾乎變成一縷縷半透明的絲線,沿著常亦乘被他抓住的手腕往上而去。
常亦乘蹙眉一怔,低下頭來。
山上天熱,從酒店離開前他換了件短袖t恤,這會霧氣拂過他的小臂,在他手肘邊繞了一圈,就慢吞吞地鑽進了他的袖口。
男人握刀的右手,骨節用力到發白。
霧氣渾然不覺得自己失禮,貼近他的皮膚一寸寸遊過,中途碰到他肩上的陳舊傷痕,還停下來盤踞在那裏,釋放出薄弱的靈力。
微涼的觸感令常亦乘的靈魂也為之顫栗。
可紀洵還在全神貫注地觀察那幅掛畫,根本沒意識到從自己手中蔓延出的霧氣,剛幫身邊的人撫平了多年前留下的一道舊傷,又晃晃悠悠地爬過對方線條分明的鎖骨。
常亦乘的呼吸變得紊亂起來。
從他的角度已經看不清霧氣了,因為它出現在他的頸環周圍,宛如長出無數隻小手般,輕輕撫摸過他脖頸的皮膚。
失控時才會出現的金色符文還在沉睡之中。
霧氣卻不依不饒,還想從頸環與皮膚的細微縫隙間滲進去,它試了幾次沒能成功,鬧脾氣一般,圍著他的喉結打轉。
繃緊的神經,在這個瞬間出現了崩裂的跡象。
金色符文感應到了霧氣的召喚,一點接一點地開始蘇醒。
千鈞一發之際。
紀洵顫聲道:“畫裏的臉完全轉過來了。”
他驚恐不已地扭過頭,下一秒,腦子裏“嗡”的一聲,被詭異掛畫刺激出的恐懼蕩然無存。
“對不起,對不起。”紀洵嚇得趕緊鬆手,腳下趔趄著往後連退好幾步,“我、我……不是,它……”
隨著他手忙腳亂地撤退,霧氣縱使依依不舍,也一並被他拉扯了回去。
常亦乘喉嚨裏發出低啞的喘氣聲,望過來的眼神有些渙散,又極其熾熱。
紀洵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一邊忙不迭地道歉,一邊瞪著收回了霧氣的戒指,死活沒想明白這玩意在幹嘛,怎麼還趁他觀察掛畫的時候,偷偷摸摸去……騷擾別人?
霧氣雖然散了,但剛才那種微涼的觸感,仍然殘留在常亦乘的皮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