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藥粉撒過,梅郎官重新給自己包紮好傷口後,他已經跟從水裏撈出無異,後背上的衣衫濕透,臉旁碎發都貼在臉上。他雙手顫抖著合上衣服,把衣襟拉緊:“好了。”
他終於開口,裏外透著一股虛弱,站起身來捂著傷口向床上走,脊背佝僂,脊梁骨都突出。
身體一輕,是蕭長思把他抱起來,梅郎官很少示弱,蕭長思覺得如果他再不搭把手,梅郎官很有可能躺在地上。
梅郎官沒覺得難堪或者丟臉,反倒是把頭靠在蕭長思肩上。一個細不可察的動作,蕭長思就知道他大概是累壞了,趕緊把他抱上床,給他蓋好被子。
梅郎官閉著眼睛:“殺你的,究竟是什麼人。”
蕭長思扯過板凳坐下:“我不敢確定,按理說知道我往西北行省來的,除了我的上司,隻有……”
梅郎官道:“隻有西北行省接到聖旨的人,但是敬平王府,怎麼會對你下手?”
蕭長思的疑問也在這裏:“是,追殺咱們的人,武功不是官府路數,就算敬平親王手下有這樣的人,他也沒有理由殺我。”
梅郎官道:“那你想想,你這次任務,還有誰知道?那人一路殺你,肯定是不想你去查案,是怕你搶了他的功勞?”
蕭長思搖頭:“再也沒別人了……”
梅郎官感覺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別看我,肯定不是我……”
蕭長思當然不是懷疑他,他隻是想起他們來時看到的沙棘草,當時梅郎官拔了幾棵喂馬。沙棘草粗黃,而梅郎官的手指白皙細膩,他站在沙地裏拿著草喂馬,風沙吹起梅郎官的衣服,一朵玉蘭花開在沙地上。
“先睡吧,”蕭長思道,“在這裏,我們很安全。”
“嗯……”梅郎官小聲說,“你也過來睡吧。”
上房的炕不小,蕭長思簡單洗漱一下,也躺下睡了。
當天晚上又是風雨大作,謝清絮坐在窗前仔細聽外麵的動靜,風從窗戶縫隙裏吹進來,沙漠晝熱夜冷,凍得他直哆嗦。他裹上鬥篷回到窗前坐下,心裏想裴楓現在到底怎樣了,有沒有找到廢鎮,他這兩天在鎮上遊逛,也聽百姓說了不少有關廢鎮的事。
廢鎮原名西橋鎮,在盛朝和西域之間的沙漠中,毗鄰三國,因為歸屬問題多起爭端。直到西北行省壯大,首任敬平親王擊退西域和百葉國強敵才將廢鎮劃入盛朝疆土。裏麵居民繁雜,有西域人,盛朝人,還有一些沙漠部族裏的散碎流民,首代敬平親王清算人數,給他們編定戶籍,廢鎮問題才算解決。但平靜日子沒過多久,三十年前由於沙漠風暴,廢鎮一夜之間覆滅,無一生還。
沙漠風暴是朝廷的說法,西北行省對於此事緘口不言。但對於廢鎮有興趣的人不少,因為據說那裏有豐厚的寶藏,沙漠奇崛悱惻,有些奇怪傳言倒也正常,富貴險中求,可惜皆是有去無回。
而杏花寨呢,傳聞中的確有這個地方,但是在遠離西北行省的江南深山中,環境封閉,裏麵的許多居民從生到死都沒有出過杏花寨,外界百姓也很少知道杏花寨的存在,它就像世外桃源,與外界老死不相往來。同樣也是三十年前,杏花寨離奇消失,從此再也沒有過它的消息。
裴楓要確定的就是這一點,廢鎮和杏花寨究竟是不是同一地方。
這個判斷聽上去就很荒謬,謝清絮道,但轉念一想,裴楓既然有這個想法,私下裏他一定做了很多調查,最後才決定千裏迢迢來到這裏,又千方百計出關尋找沙漠中湮滅不知多久的廢鎮。幾天過去了,也不知道他找到沒有,有沒有迷路,有沒有生命危險。
謝清絮耐住偷偷出關尋找的衝動,他不知道裴楓現在正在沙漠廢墟裏和人大打出手。
廢鎮地如其名,已經荒廢多年,風沙侵蝕,到處是被掩埋大半的斷壁殘垣。
兩人坐在一片淩亂中,裴楓筋疲力盡,顫抖的手刀都握不住,另一人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的手被裴楓劃開傷口,鮮血止不住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