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州位於東南,在大周國出了名的多山,閔州山脈其中當屬三浮山脈最廣,南北縱橫五百裏,東西綿延二百裏,正好圍出一塊依山傍海的窮鄉僻壤——三浮縣。
三浮縣以三樣東西尤為出名。
一是窮,山巒重疊、內外難通,九曲十八彎的臨崖小道非熟手不敢輕易跑馬,馬車需得走上兩日方可到臨縣。三浮縣的堿地種不出好苗子,縣民們多以海捕為生,天氣好時倒是能晾曬出些糙鹺運出去賣錢。
二是刁,窮山惡水出刁民,糙鹽質次量少,但利益十分可觀,官商皆想分一杯羹。前年鹺商中王家的老表舅正好分至縣衙當了父母官,從此王家攬下最大一塊砂域,賣鹺隱隱成壟斷之勢。
這王家六代單傳,盡出紈絝,現一輩中以老太君的心頭肉王天保最甚,出門必帶七八個家丁,當街縱馬、賒賬砸店、強納良妾無所不為,無所不敢為,實屬刁賊惡棍之流。
玉人樓是縣內一處出名的煙柳風塵地,一所三進三出的大院蓋成兩層樓。老鴇何文惠是個會做營生的,每隔一年半載都會從外地尋來不同樣式的姑娘,配上相應的酒菜,生意長盛不衰。玉人樓每逢推新之時,必有專門拜帖送至王府,王天保就帶人往裏撒下大筆銀錢。
這次聽聞何文惠給他獨留了匹揚州來的瘦馬,王天保甚是稀奇!
他興致高昂,待酒足飯飽之後,色丨欲遂起,想要抱人行顛鸞倒鳳的快活事,不料那姑娘臨到頭卻竟拚死抵抗,掙紮中將一青瓷花瓶從二樓客間的窗戶摔下,正好落進正下大堂方桌上的蓮藕龍骨湯裏。
用飯的人被湯水濺了一身。
不知道是哪桌起頭喊了聲“是仙姑”,一時間堂內觥籌聲頓,麵麵相覷。小廝尚不知情,本欲上前賠個不是,眼見桌角擱著的拂塵,腳下抹油拐彎從一旁的間隙溜走了。
樓上客間內,王天保麵色潮紅,坦胸露乳,剛把姑娘按在床榻上,突然有人踹開房門,被嚇了一跳!
來人走到床前,一手拎著拂塵,一手拎著半隻花瓶,舉起來徑自砸過去,毫不手軟。
“你他娘誰——啊!”
王天保冷不防被砸懵了,他精蟲灌腦,聽到身後姑娘的驚恐尖叫,隱隱感到有熱液下流,伸手一抹,手心一把殷紅,這才清醒過來,痛意回籠,竟也跟著大叫,場麵頓時一片混亂。
“怎麼啦,怎麼啦?出什麼事兒了!”
何文惠搖著團扇,扭著壯腰踱步入內,身後跟著三個壯漢隨扈。她繞過屏風,就看到王天保頭破血流,吃了一驚,忙使喚道,“還傻愣著幹甚,趕緊給爺看傷!”
不一會兒,有人帶著藥箱上前,還跟著個郎中,她哄著給王天保包紮,見床尾的姑娘攏著半開的衣衫掩麵哭泣,心裏大抵有了幾分明了,當下十分不屑。
此時,罪魁禍首正在一旁老神在在地喝茶。
“三浮縣誰不知道玉人樓是我何文惠的店,在我何文惠的地盤鬧事,當真好大的膽子!況且傷了王爺,也不知閣下有幾斤幾兩,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她冷笑著轉過身,正欲將人拿下,就見眼前人抬頭對她莞爾一笑,怒氣頓時化作烏有,拱手賠笑。
“怎得是您?”
“白毫銀針,這茶不錯。”罪魁禍首放下蓋碗,仰躺在太師椅上,拂塵跟著椅子一起搖了搖,“何老板私藏了。”
何文惠眼珠一轉,當即上前給添上新茶,“都是從旁路子厚著臉皮求來的二兩殘渣,哪比的上您日常貫飲的尖貨?仙姑若是不嫌棄,我便讓下頭的人將餘下的打包好,直接給您送到觀裏去。”
被喚作“仙姑”的人沒接話,倒是給麵子又端起蓋碗喝了一口,上好的老白茶,沸水滾過兩次後味道才叫好。
王天保抱著裹滿白紗的腦袋,耳邊嗡嗡作響,他今日算倒了血黴,姑娘沒睡到,還被人開了瓢,怒不打一處來,惡狠狠道:“何老板,我在你店裏被人搞,你可得給我個說法,不然等我告訴舅舅,明日就叫你關門走人!”
“噗嗤,你舅舅可知道他外甥毛還沒長齊就出來嫖姑娘?”
“你他娘到底誰啊,敢這麼跟老子講話!信不信老子現在就”
“爺息怒,這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麼,都是一家人!”何文惠剛聽完小廝耳語,忙上前打圓場,搖著扇子調和道,“這位是青雲觀的青零仙姑,她是靜虛仙師的關門弟子,月前王大人嶽家遷陰宅,不巧仙師正在閉關,便是仙姑幫忙點的龍穴。”
即便聽聞是自家舅舅的座上客,王天保怒氣仍舊未退,瞪眼看過去,這一望便不得了,隻見那仙姑一身灰色道袍,雖作男子打扮,卻姣麵難掩,一雙鳳眼更是眉目含情,魅色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