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一劍霜寒十四州(二十六)(3 / 3)

風痕背後瞬間皮開肉綻。

風痕全然不顧自己的傷,看著自己麵前的“淩虛子”跪下,叩了最誠摯的頭,“魔主,我就知道您還活著。”

“淩虛子”本怒氣衝衝地對著裴琰,轉眸瞥見了謙卑匍地的風痕,勾了勾唇,“我最忠心的奴仆,去殺了他。”

“淩虛子”抬手指了指裴琰,但像是想到了什麼,手指移位,指到了段清身上。

“是!”

風痕剛應下聲來,就聽見“淩虛子”一聲慘叫。

原來指著段清的手指,已經被傲淵砍斷,哪怕是魂體,但也沒法愈合。

“傲淵,你膽敢傷害魔主!”風痕發狂地朝裴琰撲去。

傲淵很無語,“它不過是魔主留下的一絲執念,偶得靈智,才能言善語,風痕你真的瘋了,魔主不在了。”

“你現在重新擇主,我要替殺了你這個叛徒!”

風痕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雙手按在自己的雙目上,硬生生地扣下了眼珠,眼眶中湧出的不是鮮血,而且濃重的黑氣。

黑氣中透著濃濃的死氣,草木觸之即死,道行差些的修真者也都處於頻死狀態。

“淩虛子”看著狂化的風痕知道他是要以自己做餌,飼天地群魔。

雖然狂化的風痕會很快被群魔蠶食殆盡,但殺掉君子峰上的這群人,足夠了。

“淩虛子”收回手,得意地笑著:“雜種,別以為是你神魔混血就可以肆意妄為,更何況你現在徹底淪為了魔種。”

“淩虛子”一揮手給自己召來一把石椅,安然地坐下,“你以為你在幹什麼,這群所謂的名門正派哪個不想把魔除之而後快!就你問問,你心愛的師父那把清霜劍下,已斬殺多少魔了?”

“淩虛子”嘲弄地笑笑,“你覺得,我和風痕死了之後,下一個,我們可敬的清離上仙會把她的清霜劍對準誰?”

裴琰沒有接話,但他握著傲淵劍的手卻不斷地攥緊,虎口處都泛著白。

他不在乎全天下的人怎麼看他,哪怕千萬人對他刀劍相向,但唯獨段清不行。

隻要一想到她可能會疏離自己,隻是一個念頭,都叫他神魂劇痛。

傲淵急得不行,他實在不能理解這世間的情愛。

曾有位高人說,女人隻會影響他拔劍的速度,看來此言非虛。

這個已經可以匹敵整個天下的大魔頭,一碰到他師父,就唯唯諾諾,猶猶豫豫。

他可太難了,他怎麼又遇到了這樣的主子?!

為什麼他要說又?

曾經被雲霧掩蓋的記憶,瞬間清晰。

他曾經的主人,魔主大人,也曾為情所困,甚至獻出自己生命。

亂世,才終結。

這個冒牌貨不過是當初魔主心神動蕩時,分出的一抹欲念。

因為沒空管它,竟讓它逍遙至今,也不知得了什麼傳承,竟有蠱惑人心的功夫。

傲淵要崩潰了,不是吧不是吧,老子這才找了個新主子,又要被封印了?

就在傲淵萬念俱灰之際,一道清亮的聲音劃破天際。

裴琰隻覺得手背溫熱,低頭一看,段清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段清已與他比肩而立。

可他卻不敢回握,他是個……肮髒的,人人得而誅之的……魔。

段清費了好大的功夫調節好靈力,就看見別人在欺負她的徒弟。

而且那人還頂著自己師父的臉!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段清以君子峰起誓,我的清霜劍,永遠不會對著裴琰!”她舉起清霜劍,劍尖直指“淩虛子”,嚴肅地說道:“魔頭,你竟然敢喬裝成我師父,快快受死!”

“嗬!”那“淩虛子”冷笑一聲,“看來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風痕,給我殺了他們!”

飼魔需要時間,“淩虛子”拖到現在,正值風痕能力最強盛之時。

此刻的風痕已經全身腫脹,黑色虯結的經脈突出,包裹住了全身,經脈上還流著膿血。

雖然麵目可憎,但實力卻是深不可測。

正當段清發愁怎麼攻破時,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回握住。

隻見裴琰薄唇微勾,幸福的笑意漾在唇角,他輕聲說:“師父,我們一起,殺了他們。”

段清點點頭,“好。”

傲淵覺得自己突然不想動了,太撐了,倒是霧獸在識海中蹦躂歡騰。

風痕突然發起進攻,黑氣已經凝結成死氣,不管修為幾何,觸人即死。

君子峰上的修士,死傷慘重,成了一片血海之地。

那死氣化成一張巨網朝裴琰這邊襲來,裴琰巋然不動,抬眸的刹那,天地變色。

他抬劍,段清跟上。

那劍法是段清傳授於他,兩人都已十分熟練。不同的是,段清是以浩然正氣攻之;而裴琰則是磅礴的魔氣。

浩然正氣是金白色,魔氣是黑紅色,混於天地之間,倒像是最初始的太極之狀。

浩蕩之感,讓天地失色。

整套劍法比完,濃重的烏雲散去,天邊漏下一束金色的光,照亮世間。

風痕已消散於天地之間,隻餘“淩虛子”頹唐地跪在地上,嘴裏不住地念著:“不可能,不可能……”

此時霧獸開心地從裴琰的神識中跳出來,蹦到“淩虛子”跟前就是張大嘴巴。

欲念之魔感受到強大的吸力,驚恐萬分,“不不——”它垂死掙紮地朝裴琰喊道:“你的魔力如此之強,天下人都會忌憚你!猜疑是一顆種子,你終歸是不得善終!”

裴琰笑了,他從來都無懼生死,隻怕段清不要他。

天下人的目光又有何懼?

何況,天下無人是他對手。

欲念之魔被霧獸吸收幹淨,淩虛子的魂體幾近透明。

淩虛子勉強站起來,晃晃悠悠地把手伸到自己的心口處,掏出了一個綠色的丹藥。

碾碎了後,青禾魂體出現了。

“你……”蘇醒的青禾已是淚眼婆娑,她扶住淩虛子質問道:“你為什麼要把我封印起來!”

淩虛子氣若遊絲,“萬幸,你的魂魄保全了,可以投胎轉世了。”

說完,又把目光投向了段清,“小清兒,對不住,因為為師的疏忽,竟然這魔物侵占,沒傷到你吧……”

“師父——”段清想衝過去挽住淩虛子,但淩虛子的魂魄越來越淡,好像馬上就要消散。

淩虛子在彌留之際叮囑裴琰,“好好護著你的師父,萬事以她為先!”

說完又覺得好笑,看裴琰的眼神,就知道,哪怕是死,他也會護著段清的。

於是他安然地閉上了眼睛。

他魂魄消散於天地的刹那,青禾也自散魂魄,離他而去。

天亮了,所有的變故好像是一場夢。

五大家族的人不敢再有什麼聲音,逍遙宗這一役也實在損失慘重。

大家都以救人為先,其他的事暫且放在一邊。

但所有人都對入魔的裴琰,心懷芥蒂。

風痕太可怕了,比他還可怕的存在,實在是不敢想象。

裴琰可以殺盡天下人,那麼,這個世界也會崩塌。

段清看出眾人眼中的意思,她振臂一呼,所有人都朝她看來。

“段某知道,諸位心中所思。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裴琰是我從小帶大的徒弟,他一朝入魔,實在是我的過錯。”她故意忽視身旁神情焦急的裴琰,繼續說道,“但我希望諸位記住,他有錯,但也有功!若沒有他,我們今日都將喪命於君子峰。”

底下有不滿之人小聲嘀咕,“說到底,不還是你們君子峰的問題,緣何要我們跟著陪葬。”

段清特意用靈力將那段嘀咕聲,擴散於全場。

“這位兄台說得對。”段清把那人點出來後,那人嚇得戰戰兢兢,想趕緊躲到一個無人之地。

“師父,不是你的錯!錯在我,錯在阿琰,你別這麼說了!”裴琰聽到段清被指責,心中戾氣大盛,想殺了詆毀師父之人,但卻發現無濟於事,他堵不住悠悠眾口。

段清捧住裴琰的臉,指尖輕輕帶過他眉心的紅痕,忍不住感歎道:“真好看。”

接著,她看向裴琰的雙眼,溫柔且堅定地說:“阿琰,你沒有任何錯。天生擁有魔力不是你的錯,入魔的你也沒有任何錯,千萬不要難過。你難過,師父……也會難過的。”

她把額頭輕輕貼上裴琰的額頭,輕生說了句,“所以,阿琰,師父想你好好活著。千秋萬代,歲歲平安。”

說完,她突然氣血翻湧,吐了口血。

裴琰緊張極了,卻又不知怎麼回事。

段清送開了裴琰,抹掉了唇角流下的鮮血,她笑著對裴琰搖搖頭,安撫道:“阿琰,我沒事。”

“諸君,我知大家心中有不平,因而,徒弟的過錯,由我這個做師父的一力承擔!”說著,一道雪白的寒芒閃過,清霜劍已插入她的心口。

“師父,師父……”裴琰渾身都在發抖,他緊緊地抱住段清,看著她胸口汩汩流出的血,他想按住,可一直都按不住。

“怎麼,怎麼會這樣……”裴琰雙目失神地盯著倒在血泊中的段清,聲嘶力竭地哭喊著:“誰來……誰來救救我師父——”

天下修士都震驚於段清的舉動,這樣的局麵,不是他們想看到的,但也的確堵住了那些好事者的悠悠之口。

木澤蘭自告奮勇上前給段清看了看,無奈地對裴琰搖了搖頭。

“不會的,不會的——”裴琰雙目泛紅,他瘋了一樣的把自身萬千魔力轉化為一絲靈力輸給段清,想要留住她。

可一切都無濟於事。

“阿琰,神魂引爆咒一旦開啟,就不會停下來的。”段清又吐了口血,抬起手,想要撫摸裴琰的臉龐,但卻也沒了力氣。

裴琰捉住了段清那隻帶血的手,貼著自己臉頰,泣不成聲,“師父,不要不要離開我,不要留我一個人……”

“阿琰……”段清又咳了幾口血,“能不能答應師父,好好活著。你替師父守著這個世界,看一看世間繁花春色,碧湖秋波。”

“好……好……我們一起去看……”

可他的話還未說話,段清的手就變得冰涼徹骨,重重地垂了下來。

“師父……你好狠的心……你才是這個世上最討厭我的人。千秋萬代,歲歲平安,是對我最深的詛咒。我都開始羨慕青禾,她還能隨淩虛子一起走,而我呢,隻能枯守著這沒有你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