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除夕那天夜裏,廉城靜淒淒的,城裏流動人口多,一到過年,大半數活躍在城裏的人一哄而散,留下一個巨大的鋼筋殼子。
街上一個醉酒的人被拉著過了人行道,對著停在遠處的車一通亂罵。
“別罵了,人家車好端端的等著綠燈。”林珍珍連拖帶抱地阻止身側的人往回走。
這不是她第一次阻止瞿新薑,早在三個月前,她就預料到自己會成為一塊全自動的止步磚。
瞿家就像是一塊爛在地上的肉,正經人不屑於撿,可總有貪嘴的猛禽野獸會去分上一口。
被黑吃黑的過程非常的緩慢痛苦,瞿家的資產是一點一點被掏空的,和聽自己血液流逝一樣折磨。
最後瞿漛差點就坐了大牢,在他企圖避開警方的路上,被一輛違規逆行的車撞進了河裏。
車也衝出了大橋,司機和瞿漛一起淹死了,就算圍欄沒有被撞斷,瞿漛也未必能活得下來。
逆行的司機是醉酒駕駛,瞿漛因此避免了坐牢,卻被一路送到了西。
瞿新薑是在得知這件事後才回國的,回國的當天,她臉上甚至還帶著為了去夜場才畫的濃妝,披著臨時帶上的皮草大衣,裸著腿在北半球的立冬裏冷得瑟瑟發抖。
她的眼線糊成一團,在眼尾綻開,接到通知時迷茫得不得了,尤其是剛從飛機上下來時,看見接她的竟然是穿著製服的警察。
沒有圈裏少爺千金們的禮花迎接,沒有豪車轟街,甚至連一件合季的衣服都沒有。
審了幾天,她從警局出來,渾渾噩噩知道瞿漛死了,竇靈芳被抓,瞿漛身邊幾個得力的助手逃出了國,而她什麼都不清楚,惦記著這份淡薄的親情,屁顛屁顛回國了。
其實一開始是不太信,又記掛著今年沒有到賬的生活費,且心裏還有諸多不解,不然她也不會回來。
出了警局,她聯係了許多以前的酒肉朋友,一個個要麼敷衍,要麼直接掛她電話,隻有林珍珍騎著電驢來接她。
那時候剛好是下班的點,林珍珍騎著小電驢,永遠不會堵車。
穿著皮草,妝容還花得像鬼的女生在電驢的後座上哭出聲,油膩的頭發狂往臉上卷,越哭越大聲。
此時又是在大街上,相似的地點,但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綠燈跳到紅燈的那一瞬,瞿新薑剛好被拉離人行道,雙肩一沉,被按著坐在了長木椅上。
“下次我不會再給你付酒錢了。”林珍珍指著她的眉心,又氣憤又無奈。
瞿新薑回國時穿的那身皮草早拿到二手市場賣了,她身上正穿著林珍珍的衣服,嫌t恤太保守,還在上麵剪了幾刀,衣擺直接開到了肚臍眼,外麵套著一件不算太單薄的外套。
“我沒有喝很多,隻點了一杯,其他是別人請的。”她低著頭把手機拿了出來,在通訊錄裏慢慢地劃,挨個打起了電話。
林珍珍沉默地看向那個亮著的手機屏幕,她知道瞿新薑長得很好看,是時下流行的純欲美女,雖然脾氣是壞了點,可悶不做聲的時候,是會讓人想要請喝酒的類型。
好不容易有個接通的,那邊的女生像是在蹦迪,背景十分吵鬧。
“啊,下次有空再一起吃飯啊,我現在忙著呢。”
瞿新薑手一抬,咬著牙關想把手機砸出去,手腕被握了個緊。
林珍珍心都吊到嗓子眼了:“這手機不是剛換的嗎,摔壞了你隻能用我那台壞的備用機了!”
瞿新薑抬起的手慢騰騰垂了下去,泄憤一樣照著自己的大腿砸。
“他們以前狗腿是因為你有錢,這些人就是這樣,你一遇到事,他們影都沒一個。”林珍珍心一顫,連忙揉她被砸得啪啪響的膝蓋,“沒事,他們不靠譜,但咱們可以東山再起。”
瞿新薑那天從警局出來的時候已經哭夠了,這會兒紅著一張臉,急急喘著氣,“我以前對他們不夠好?”
林珍珍心說,哪能呢,你把他們當奴才,他們也心甘情願當狗,隻是大人,現在時代變了。
她生怕瞿新薑又要摔手機,慢慢把那台手機挖了過來,放進了自己的包裏,“別把自己的腿拍傷了,醫藥費貴著呢。”
瞿新薑垂在身側的手攏緊,醉醺醺地說:“你說他怎麼就死了,他死了我以後怎麼辦?”
林珍珍無奈地歎了一聲,叫了輛出租車把人帶回了家。
家裏亂糟糟的,她通勤一小時,上班九小時,到家已經挺晚了,根本沒有收拾的時間,剛回來就趕著去酒吧撿醉蝦。
醉蝦往沙發上一躺,像是要長睡不醒了。
林珍珍有點頭疼,彎腰把瞿新薑丟在地上的包撿了起來,包很輕,隻裝了幾張已經用不了的銀行卡,一點零錢,還有回國的那張機票。